孔子墨的目光,落在那鬆柏下的茅草屋上。
她的唿吸,不受控製的急促起來。
她雖然早就做了心理建設,但當看見那座茅草屋的時候,她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斷加快,像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砰砰砰,砰砰砰……
她不斷深唿吸。
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略微平靜。
隨後她扭頭看著一旁的青衫少年郎。
她的“墨尺”劍,此時,已經落在了那青衫少年的手裏。
“墨尺”,此時,仍舊傳出嗡鳴……
那是愉悅的劍鳴聲!
孔子墨猶豫了片刻,還是按耐不住。
“為何……為何“墨尺”在你手中,會如此歡愉?”
“就好像,它是你的劍一樣……它在我手裏,從來沒有這樣興奮過。”
林堯迴頭瞥了一眼孔子墨。
他張嘴剛想說些什麼。
卻看見孔子墨的眼中,忽然閃爍精芒。
“我懂了!”
“你天資卓絕。”
“墨尺對你的認可甚至遠超過我。”
“我就說,我的眼光不會有錯。”
“你家長輩,到底是怎麼培養你的,竟然沒有讓你成為劍修。”
“在你年幼時第一次握劍,你就應該有預感。”
林堯眉頭微皺。
“什麼預感?”
孔子墨抬手拍著林堯的肩膀。
“你就應該預感,你未來,會是那劍道魁首,滄溟天下的劍道第一。”
林堯眨巴了兩下眼睛。
他舉起手裏的墨尺。
“這把劍其實……”
但林堯話音未落。
孔子墨已經抬手抓住了林堯的手腕。
“沒事的……”
“墨尺你先拿著。”
“你好好跟著為師練劍。”
“為師的一切,以後都是你的。”
“包括這把墨尺。”
林堯此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天殺的……
這把墨尺本來就是他的。
林堯深唿一口氣,剛想開口。
可就在這時。
林堯聽到,他的身後,淅淅索索……
兩道身影。
在這時,從下方山道衝了上來。
兩道身影,幾乎不分先後,一齊登上山巔。
是一身血汙的荊天銘,以及滿身傷痕的蓋驚雲。
此時蓋驚雲,麵色複雜的望著孔子墨。
“沒想到……”
“第一個登頂的還是你。”
“抱著一個拖油瓶,還能第一個登上山巔……孔子墨……在劍道上,你高我不止半個頭!”
“但是……劍道一途,能走多遠,不看一時。”
“等見到李淳罡之輩後,再看你我,在劍道一途,各自能行進多少步?!”
荊天銘在一旁,幽幽的看著孔子墨。
這次卻沒有說話。
而孔子墨此時卻灑脫一笑。
她抓著林堯的手腕。
把林堯往前一拽。
“你不用和我比……”
“第一個登上這山巔的也不是我。”
蓋驚雲麵色一變。
他看了一眼孔子墨,隨後又麵色猙獰的瞥了一眼被孔子墨,推到身前的林堯。
“你什麼意思?”
“你把這個小混子,推到前麵來是什麼意思?”
“你是想說,第一個登上山巔。”
“壓了我和荊天銘一頭的……是這個小子?”
荊天銘此時也眼角抽搐。
他此時終於按耐不住張開嘴。
“你……在……侮辱……我倆?”
他好不容易,才把這句話說清楚。
在他說話時。
嘴裏血漬唿啦一片。
應該是他剛剛登山時。
被山上的劍氣,攪爛了舌頭。
蓋驚雲和荊天銘,兩人的麵色一個比一個猙獰。
但孔子墨,卻笑容璀璨。
“我知道此事,讓二位覺得難以接受。”
“但你們應該也知曉。”
“我這個人,向來不說謊話。”
“你們倆現在還看不出他的天資,我隻能說,二位練的這麼多年的劍,都白練了。”
蓋驚雲瞪大了雙眼。
“天資?”
“什麼天資……他連劍修都不是。”
“他有什麼天資。”
“不是你一路抱著他。”
“他能登上山頂。”
隨後蓋驚雲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這丫頭……不會是春心萌動,看上這小子了吧?”
“你……滄溟天下,年輕一輩的第一女劍仙,看上一個隻有築基境的小白臉?”
“孔子墨,我看你這麼多年的劍才是白練了。”
緊接著,蓋驚雲轉過頭,對林堯,怒目而視。
“你小子,對孔子墨都做了些什麼!她是不是對她下蠱了,你這個該死的小白臉!你齷齪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林堯微微皺眉。
但這次沒等他說話。
孔子墨已經麵色一沉,攔在了林堯身前。
“蓋驚雲,上一次把你從天上擊落,你掉進豬圈,豬糞進了你的嘴裏……這麼長時間,你的那張臭嘴,還沒有洗幹淨?!”
“你侮辱我也就算了,為何侮辱我清清白白的愛徒。”
孔子墨身後。
林堯背著雙手,微微昂起下巴。
他這副姿態。
讓蓋驚雲的麵色更加陰沉,眼中殺意湧動。
一時之間。
問劍山的山頂。
氣氛劍拔弩張了起來。
……
而另一邊。
不遠處,眾多飛舟漂浮的天上。
那些飛舟上的水鏡,此時終於平靜下來。
從水鏡中,傳出的聲音,也終於恢複了原有的威儀!
“孔子墨,蓋驚雲,荊天銘……還有那名死士,都已登頂……李淳罡,要出來了吧!”
“這麼多年了,終於能再次一睹這位劍神的英姿。”
“那名死士的真實身份呢?還沒有查出來嗎?”
“我北魏的欽天監,為了調查這小混賬的真實身份,“筮官”和“卜正”,已經死亡過半……不能再繼續了,這死士,到底是什麼人?大周的皇族,你還不給我們一個交代嗎?”
“什麼交代?都說了,這少年,不是我大周的派出去的!我大周比誰都想要調查清楚這名死士的身份!大周的欽天監……“筮官”和“卜正”都他娘的快死光了……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問詢青天!”
……
玉門關,關都尉府,水鏡前……
此刻,則再次人聲鼎沸。
“李淳罡前輩,是不是要出來了。”
“也不知道這三人,誰會得到李淳罡前輩的大部分傳承。”
“我看還得是孔子墨,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個登上山巔的。而且懷裏還抱著一個小白臉……”
“嘿嘿,我之前在賭坊,可是把全部身家,都壓在了孔子墨身上,我就知道,這位大秦女劍仙,絕不會讓我失望……這次可算是發財了。”
“你眼光不錯,運氣也不錯,但還是比不過那小白臉……他娘的,那小白臉……命怎麼就能那麼好呢?”
“可是……可是……我看到的,怎麼是那小白臉,比孔子墨,更早一步,踏足的山巔?”
“你什麼意思?你不會覺得,李淳罡前輩,會把劍道傳承,傳給那個小白臉吧!這怎麼可能?李淳罡前輩的眼睛又不瞎,那個小白臉,可是被孔子墨,一路抱著,報到的山巔……這種人,誰會承認,他是第一個踏足山巔的劍修啊!”
“有人承認!玉門關內就有人承認……”
“玉門關內,還有這等蠢貨,是誰?報出他的名字,讓大家樂嗬樂嗬。”
“玉門關內,所有的賭坊……都確立,登上問劍山巔的第一人,姓林,單名一個堯字……也就是那個小白臉的名字!”
水鏡前,忽然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隨後人聲沸騰。
“黑幕……這他娘絕對是黑幕!誰會在賭坊,押注一個隻有築基境的小白臉啊!”
“第一不是孔子墨,第一是小白臉……那老子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積攢的靈玉?”
“他娘的,孔子墨,小白臉,還有玉門關賭坊的老板……他們……都是一夥兒的……李淳罡沒準也和他們是一夥兒,這群王八蛋,惦記著我儲物袋裏的靈玉……”
“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去賭坊,把靈玉拿迴來……”
……
可就在水鏡前的修士,群情激奮的時候。
水鏡內的問劍山,山巔。
忽然刮起大風。
大風甚至把之前,被劍意擋平的雲,卷迴了問劍山的山巔。
這一刻的問劍山山頂。
風起雲湧……
問劍山的山巔之上。
滿身血汙的荊天銘,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衣衫。
隨後瞪著孔子墨和蓋驚雲。
強忍著口腔內的劇痛,聲音嘶啞。
“你們兩個……”
“休要繼續放肆。”
“李淳罡前輩,要出關了。”
蓋驚雲聞言立刻轉頭。
他也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衫,隨後把脊背挺立的筆直。
孔子墨也迴過頭來。
她擦了擦臉上的血汙,隨後拉住林堯的手腕。
往茅草屋下,走了幾步。
“愛徒……”
“來,快和為師一起,恭迎李淳罡前輩。”
“雖然你之前不是劍修,但也一定聽說過李淳罡。”
“一會兒李淳罡前輩出來,別猶豫,直接跪下。”
“他是我滄溟天下,劍修,修劍路上,指引著我等的皓月。”
“滄溟天下,所有劍修,跪拜他都是應當的,都不丟人!”
林堯此刻歪著腦袋,看著孔子墨。
“我……”
“跪拜李淳罡?”
孔子墨點了點頭。
“沒錯。”
“不論是你滄溟天下,哪一王朝的皇子,跪拜李淳罡,都符合禮節……別多想,為師也會和你一起下跪的。”
林堯的表情越發詭異起來。
而就在這時。
問劍山的山巔上。
風吹得越來越大了。
那棵孤孤單單的鬆柏。
忽然搖曳……
茅草屋也開始搖晃。
大風卷起三重茅。
俄頃風定雲墨色……
一股無法形容的壓迫感,籠罩在山巔。
孔子墨,蓋驚雲,荊天銘,隻覺得全身汗毛聳立。
天地像是在上下晃動。
而與此同時……
他們聽到了,從那茅草屋內,傳出的,一聲悠長的歎息。
“飛光,飛光……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劍……來!”
隨著那聲歎息的傳出。
之前籠罩在問劍山上的劍意,開始像風一樣倒卷……
從問劍山的最下層,開始向著山巔聚集。
劍風所過之處,之前流散在問劍山上,各處的劍意,都被裹挾,帶走——被不死屍阻攔,暴屍荒野的屍體身上的不甘的劍意,被那劍風卷走;還在和不死屍交戰廝殺的修士身上,散出的憤恨的劍意,也被那劍風卷走了;散落在山地各處,不甘的劍意,也被劍風帶起,帶去山巔……
在那劍風拂過之後。
散落在問劍山各地的不死屍,也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一般,飛速從問劍山上褪去。
而那些被劍風吹拂過的劍修。
則茫然的抬頭望天。
他們感覺自己身上的某種東西被抽借走了。
但與此同時。
他們的腦海裏,有一個幽幽的聲音迴蕩。
“稍後加倍奉還!”
那些劍修,似乎明悟到了什麼。
在劍風拂過之後。
籠罩在問劍山上的劍意也消散了。
於是那些劍修互相對視一眼。
隨後紛紛乘風而起,直奔山巔。
他們在風中,相互嘶喊。
“剛剛的聲音是……”
“是李淳罡前輩……不會有錯。”
“我感覺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借走了。莫不是……”
“是劍意!!!”
“問劍山上,三百餘萬劍修的滔天劍意,正在向著山巔匯聚。”
“李淳罡前輩為何要借我等的劍意?”
“不知道,但是登上山巔便能知曉,不過,被李淳罡前輩借劍,是我等的榮幸。”
……
劍風,還在向上倒卷。
越是向上,劍風就越發的濃鬱和純粹。
最後在那風中,都能看見劍刃的虛影。
整座問劍山,在此時,也開始搖晃起來。
像是要拔地而起,直衝天上。
那劍風繼續向上。
卷過山巔。
從孔子墨,蓋驚雲,荊天銘的身邊吹拂而過。
他們的身體顫抖。
他們身上的劍意,同樣被抽借了。
他們同樣聽到了那幽幽的聲音。
蓋驚雲直接跪在地上。
“前輩……你這是要……”
荊天銘,麵色慘白。
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後退了幾步。
隻有孔子墨神色還算正常。
她死死抓著林堯的手腕,把他護在身後。
而與此同時……
那茅屋裏。
嘶啞的聲音,嘶啞的聲音再次傳出……
“天東有玉臺,上盛人白肉,下置銜燭龍,龍吞五湖海……吾將碎玉臺,食真仙,棄白肉,劍光四起,使之神驚鬼跳,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迴,夜不得伏。老者不死,少者不哭……劍來!劍來!!!”
這一刻,席卷了整座問劍山的劍風,全都匯聚於茅屋之內。
那茅屋,瞬間四分五裂,化作齏粉。
被孔子墨護在身後的林堯,則目光亮了起來。
他知道。
李淳罡,要斬出那一劍了……一劍斬天,一劍向天複仇。
這一劍,為他自己,也為了他的師尊!!!他要讓他的師尊看見……他這三千年磨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