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扶柳城的官道上。
林堯麵色越發陰翳。
他想到顧北辰,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顧黑娃。不爭氣的東西……怎麼能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當年誇你老實忠厚,沒讓你對誰都老實忠厚。
別人在你頭上拉屎了,你還對人老實忠厚?
那大周皇室……
對有功之臣處處算計……
兔死狗烹,民如草芥。
這樣的皇室,不值得效忠。
林堯此時前往扶柳城的步伐,越發的快了。
他現如今是凝氣期第十三層,還無法做到“禦空飛行”但腳力已經比“凡人”時候,強了太多。
至於那兩匹“照夜玉獅子”。在林堯和楚恆月,離開酡顏臺後,就被林堯收進了“藏天珠”內,騎著這兩匹“照夜玉獅子”,太張揚了!
他可不想和楚恆月,還沒到扶柳城,就被“欽天監”攔截……
而此時,兩人距離扶柳城已經不遠。
林堯卻一甩,一直藏在袖中的“藏天珠”!
兩匹在驕陽下,熠熠生輝,金燦燦的兩匹駿馬,出現在了林堯和楚恆月眼前。
楚恆月意外的看著林堯。
“祖師……”
林堯拍了拍自己的後脖頸。
“低調了一路了……”
“最後這段路,沒必要低調了。”
“我們騎著“照夜玉獅子”,去扶柳城。”
楚恆月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
“可是祖師……大周的,“不良人”和“奉常司”,都在扶柳城內!”
“現如今……祖師和我,都是朝廷欽犯。”
“這樣毫不遮掩的進城,是不是太張揚?太不低調了?”
林堯嗤笑一聲。
“張揚?”
“要的就是張揚。”
“我們去扶柳城,找顧北辰。”
“那什麼勞什子的“不良人”,“奉常司”,要是真的對我們下手……”
林堯的聲音一頓。
“我就不信,顧北辰能坐視不理。”
“也借著這個機會,看看顧北辰,這個窩囊廢,還有多少血性?”
林堯的神色陰翳。
可楚恆月,卻分明在林堯的臉上,看到了一抹“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惋惜!
……
另一邊的……扶柳城內。
滄潭學宮。
毗鄰教武場,修建著一座完全用青石搭建的閣樓。
閣樓二層,正對著一扇小窗的床榻上。
一個身體幹癟的老人,裹著一張獸皮大氅,眺望著窗外……
老人似乎覺得有些冷,不停的將身上的獸皮大氅,緊了又緊!
老人的正對麵。
一名身穿黑色勁裝,嘴上蓄著一字胡的中年男子,單膝跪在地上。
“大將軍……”
“歇歇吧!”
“不差這一天。”
床榻上的老人搖了搖頭。
“歇不得。”
“能繼承真武之身的弟子,還沒找到,我歇不得……”
而就在這時。
那老人忽然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他的雙眼的眼白處,忽然開始遍布血絲,額頭此時也鼓起青筋。
一旁的中年男子,瞬間緊張起來。
“大將軍,快沉心靜氣,快快沉心靜氣……”
可床榻上的老者神色卻越發悲愴,甚至看上去,有些癲狂……
“我是個愚笨的弟子,這輩子沒做過什麼讓師尊值得驕傲的事。”
“臨死之前,總不至於,連師尊傳承給我道法,我都找不到傳人。”
“人們常說,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可能做好一項者,都少之又少;可我師尊為我卻做全了!”
“他是……他是威名赫赫的“真武北辰星主”,在凡俗,人們用一個更通俗的名字稱唿他——真武大帝!!!”
“我師尊……是當年,威名赫赫的真武大帝!”
“上天待我不薄,讓我這麼一個愚鈍的莊稼戶,遇到了這麼了不起的老師,可我這一生庸碌,又都做了些什麼?”
“我資質愚鈍,隻能算是勉強繼承了部分老師衣缽,未能將其發揚光大。”
“本以為遇到了一位明君,想著幫他創立一番偉業,不曾想,那所謂的明君,登上帝位後,便隻想著長生,曾經的他貪圖的天下,隻是助他飛升的墊腳石……”
“那位君王的後人更是可笑,沒有一個勵精圖治,隻想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集權,集權,再集權……他們要大周王朝,永遠握在他高家的手裏。”
“我對不起當年和我一起在戰場拚殺的弟兄們……當年我麾下,五百多個弟兄,跟著我,從老家出來,為大周王朝拚殺,可最後,五百來個兄弟,一個活著迴來的都沒有……都沒有……寒衣裹枯骨,征夫成老卒,風雪無歸客,他鄉作故土。”
“我對不起他們啊!對不起他們……”
“我也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
“我一生七個兒子,除了老大,實打實的戰死邊疆,死在北邙山上的萬業長城,其餘六子,皆是死於非命。”
“老二,死在雲夢澤,被邪修劫掠,反抗不敵而死;老三,死在泉陽嶺,死因不明;老四,老五,死在鳳棲崖,據說是被我滅國的,北齊的餘孽,為了報複我幹的;老六,死在從禮山,死因也是不明;老七……老七……那個最是機靈的臭小子,死在鎬京,死在鎬京!!!”
“七個兒子,都死了……都死了……死絕了……”
“兒啊!爹對不住你們……對不住你們……我一個當爹的,應該為你們報仇,但是爹沒做到……沒做到……”
“還有……周潔……你……你跟我相逢於微末,認識你時,我雖然已經有了些修為,但這一生,卻沒讓你跟著我享過什麼福!”
“你一生勞碌,又為我生下十二個兒女,可我一個都沒護住他們,一個都沒護住。”
“我對不起你呀!我也對不起你。”
“下輩子,要是有下輩子……”
“你若不嫌棄我,咱們再做一世的夫妻……”
“我來給你生兒育女!”
“你做男來我做女!”
床榻上的幹癟的老人,此刻捶胸頓足。
眼淚和鼻涕一起落了下來。
跪在老人麵前的黑色麻衣的中年,此時也跟著老人一起落淚。
“大將軍……”
“那不是您的錯。”
“不是您的錯……”
“是大周皇室不仁。”
“是大周皇室背信棄義,給您下了心魔蠱……”
“您保重,您保重……”
床榻上的老人哭喊的卻更厲害。
他像是看見了什麼。
他伸出手,往前去抓,卻什麼也抓不到。
“師尊……”
“師尊,您來看徒兒啦?師尊,您是來帶徒兒走的嗎?”
“師尊,您為何不說話?為何不說話呀?”
“師尊,你後悔收下我嗎?”
“您後悔,當年在我家的破瓦寒窯前,問我要跟你練拳嗎?”
“徒兒,給您丟臉了。”
“給您丟臉了……”
老人捂著自己的臉,止不住的痛哭流涕。
不知過了多久……
那老人才停止了哭泣。
但是他仍舊咳嗽著,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那名黑色勁裝中年,連忙端來一碗湯藥。
“大將軍,該喝藥了。”
老人擺了擺手。
“剛剛……癔癥,又犯了!”
“這心魔蠱……在我臨死之前,也不讓我痛快。”
“虎臣,沒嚇到你吧?”
被稱作虎臣的中年,搖了搖頭。
“習慣了!”
“大將軍。”
老人的臉上,露出一抹酸澀的笑。
“歸隱這麼多年了,就你一直叫我大將軍。”
虎臣仍舊恭敬的跪在地上。
“無論大將軍,去往哪裏,去向何處。”
“您永遠都是我北大軍的大將軍……唯一的大將軍。”
“您一聲令下,北軍三十萬弟兄,仍舊願意為大將軍,再走一遭北邙山,願意為大將軍……死一死的!”
老人苦澀的搖了搖頭。
“有你這句話,值了。”
“但日夜遭受“心魔蠱”折磨的我這個老糊塗,還是別折騰北部邊境的那些孩子們了。“
“今天來學宮,聽道的學子,怎麼樣?”
虎臣恭敬的低頭。
“來扶柳城的學子,越來越多了,學宮的教武場已經裝不下了!”
“現在每天限額五千名學子,進入學宮!”
“學宮外等待的,排隊的學子,大概有七八萬……”
“學子雖多,但都是些庸碌之輩。沒有出挑的苗子……”
“自打“不良人”進駐扶柳城後,再沒有好苗子冒頭了。”
“這幫死走狗!”
“大將軍,要不要清理了他們?”
老人沉思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你今天清理了他們,明早,新的不良人就會進駐進來!”
“大周皇室,這一代的小皇帝,性子我了解。睚眥必報,不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年輕時,在北軍中曆練時受辱,所以恨慘了我。”
“不管他們!”
“真有出挑的苗子,自然會越過那些“不良人”站到我麵前。”
老人一邊說著。
一邊抬手握拳。
在自己身上的幾個穴位,敲擊了幾下。
他又深吸一口氣。
隨後……他的身體,就像漲大的皮球那樣,膨脹起來。
原本幹癟的肌肉,突然變得飽滿。
凹陷的雙眼,也變得炯炯有神。
身上的氣勢也節節攀升。
轉眼間,從病犬化作猛虎。
虎臣在一旁,憂心忡忡的看著老人。
“大將軍,又是這折壽的法子?”
老人擺了擺手。
“什麼折壽的法子?”
“這一神通,名為“枯木逢春”能讓我的體魄,重新恢複到武聖巔峰狀態,是真武絕學裏,不起眼的一式!”
“當年師尊隨意使用,可讓體魄一直保持巔峰狀態。”
“是我學藝不精,資質有限。”
“所以施展這一神通時,才需要折損壽元。”
“不過無所謂……”
“不差這幾天……生龍活虎的死好過病懨懨的活著。而且不健此身,如何傳道?”
“走,走,走……虎臣,隨我一起去見見,今天的學子。”
老人一邊說著。
一邊帶著笑意,從床榻站起,又大步流星的往閣樓外走去。
身穿黑色勁裝的中年,安靜的跟在老人身後。
伴隨著教武場上的銅鍾聲響起。
滄溟學宮的教武場,又一次熱鬧了起來……
……
而在銅鍾聲響起的同一時間。
扶柳城,東大門!
兩匹神駒,載著兩道身影,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直接越過了扶柳城的東城門。
隨後,兩匹神駒,徑直的衝著扶柳城的城北,奔襲而去。
駿馬的馬背上。
楚恆月聲音嘶啞。
“祖師……”
“咱們就這麼水靈靈的,從東城門,光明正大的跑進來,真的沒事嗎?”
“咱們可是朝廷欽犯?”
林堯沒有迴頭,隻是嗤笑一聲。
“那咋了?”
”朝廷欽犯咋了?“
”朝廷侵犯不能騎馬啊!還是不能進扶柳城啊?“
楚恆月幹咳兩聲……
”可是這樣!城內的不良人,怕是很快就會來捉拿我們!“
”我聽說過,大周王朝的不良人,是比虎衛軍,還可怕的部隊,裏麵境界最低的……都是結丹!!!而且一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據說有的在加入不良人之前,還是魔修!!”
林堯深唿一口氣。
“沒關係……沒關係的……”
“隻要我們能在不良人找到我們之前,先找到顧北辰!這都不是問題!”
“酒肆裏的那幫人不是說了嗎?顧北辰就在滄潭學宮,我們直接往滄潭學宮去!一刻不停留!”
楚恆月此時的神色還是有些緊張。
“顧大將軍,真的會庇護我們?”
林堯在馬上,搖了搖腦袋。
“不是庇護!”
“他應該跪在我麵前,懇求我的諒解……他娘的,老子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一個人,怎麼能窩囊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