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白草折……
冬日時,扶柳城的夜,也變得分外漫長。
等到太陽破曉時分。
扶柳城的東城門,已經聚集了大概八千餘人。
這些人,老少都有,還有幾個一臉英氣的女子。
顧北辰騎在一匹赤紅色的高頭大馬上,看著身後的人群,眼中流露感慨。
“虎臣,一共來了多少人?”
一身黑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倏忽出現在顧北辰的身邊,躬身彎腰一拜。
“迴稟大將軍!
“一共八千六百四十二人!
“其中有三千餘北軍老卒,其餘都是扶柳城的散修!
“那五千餘人中,有一多半,都是千裏迢迢,來學宮,聽大將軍講道的學子!
顧北辰點了點頭。
“八千多人,不少了,也到了開拔的時候!
赤紅大馬上。
顧北辰,輕夾馬腹,駿馬立刻嘶鳴。
顧北辰大喝一聲。
“廢話多說無益!”
“為了北六州的未來。請諸位,隨老夫,再一次,馬踏天下。”
“出發,去,青涼山!”
……
赤紅駿馬,率先奔襲。
那八千來人,激動的,跟在赤紅大馬身後狂奔。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扶柳城的東北方向而去。
而在這一行人必經之路的一處高山的山崖上。
三個人影,呈“品”字形站在山巔。
為首的一人,是一名頭戴鬥笠的少年。
少年看著從山腳下經過,浩浩蕩蕩的人群,吐出一口濁氣。
少年身後,一名五官明豔的女子,眨巴了兩下眼睛。
“洞玄境的修士了,還騎馬嗎?”
明豔女子旁邊,一個同樣帶著鬥笠,但穿著一襲紅衣的嬌俏少女,俏生生的開口。
“那可不是普通的駿馬,那是妖獸,赤山君……隻是妖力不顯時,一般化作“馬形”!”
“而且,騎馬怎麼了?”
“洞玄境,就必須得用飛的?”
“正常修士,在洞玄境界,肯定一般都是飛行趕路,但是領兵之人,大將軍,不可以。。
“祖爺爺說過,滄溟天下和其他天下不同……其他天下,“修真界”和“凡俗”,涇渭分明。王朝就是凡俗的王朝;修真者,就在大山中,鉚足了勁,一心一意的求道!
“但滄溟天下不一樣。”
“諸子百家的爭鳴,讓滄溟天下,修士的圈子和凡人的圈子,彼此交融,不可分割!
“儒家子弟,更是以“扶龍術”或“屠龍術”,參與到了王朝的興衰之中……故而誕生了一個個,像大周王朝一般的“修仙王朝”!”
“修真宗門,修仙世家,甚至個人散修,都被鎮壓在王權之下。”
“而想要維持這份王權,就需要強大的“武力”……這份武力,便是軍隊!
那嬌俏少女,抱著膀子,侃侃而談。
“修士,擁有搬山倒海,手握日月摘星辰之力!”
“想要讓這些“憑虛禦風”的修士,臣服,必須做到兩點……第一,是皇室自身的強橫,在一個王朝內,皇室,一定要是這個王朝裏,無可爭議的最強橫的修真家族!如此,才有可能,統禦遼闊的土地!
“其次,皇室家族,要對各地,都擁有強有力的控製權,這份控製權,就是駐守各地的軍隊……其他王朝我不曉得,但我知道,大周王朝,所有的兵卒……都是修士!都有修為……”
“和那些宗門招收弟子後,需要弟子拜師,曆練,入道……師父帶徒弟,這種模式不同!
“軍營裏的“藏經閣”,所有“修真典籍”全部免費開放,隻是不許外傳……”
“隻要參軍,就可以閱讀修煉這些“道法”,第一種“法門”無法“煉精化氣”?沒關係,換第二種……上百種法門,隻要你能找到一個適合你的,你能“煉精化氣,引氣入體!”就能留在軍中!
“此後修行,丹藥,法寶,則都需依靠軍功換取!
“而兵將,在軍營中,除了日常修行外,最重要的,就是修煉戰陣。!”
“以北軍為例,據我所知,北軍,熟練掌握的戰陣,十萬人大陣有三套,萬人大陣,有十六套,千人小陣,有八十一套,百人小陣,有三百六十六套……”
“修煉這些戰陣的目的,就一個,那就是為了對敵!
“在修真世界,一百個築基修士,可能都敵不過一名元嬰修士!
“但一百個熟練掌握戰陣的築基士兵,能擊殺元嬰。”
“這就是軍隊的可怕。”
“王朝,擁有的,最恐怖的資源,是“人”,這是修真門派,修仙家族,都無法複刻的資源!
嬌俏少女背著雙手,仰著頭,仍有山巔的北風,吹拂過她的麵頰。
站在最前麵的少年,迴頭瞥了她一眼。
“你懂得倒是不少。”
那少女,剛剛的“高人”做派瞬間沒了。
她立刻低下腦袋。
“這都是祖爺爺,常跟我說的!
“我爹娘,去世的早,我打小跟在祖爺爺身邊……”
少年郎這才點了點頭。
那嬌俏少女,看少年沒有說話,大著膽子,拉了拉少年的衣袖。
“太祖師爺,祖爺爺,要率兵和大周開戰,讓我跟著你!
“您不會趕我走吧?”
少年緩緩轉過身,看著眼前的嬌俏少女,嗤笑一聲。
“我這一次沒想養孩子,你祖爺爺,倒是已經把孩子,給我送過來了!
“他沒孝敬我也就罷了!
“竟然還想讓我替他帶小孩兒?”
“他真把我當他親爹親媽使喚?”
嬌俏少女,聞言,立刻擺手。
“太祖師爺,您別誤會!
“祖爺爺,絕不是這個意思。”
“他是覺得慚愧!
“您一定要走,他沒機會盡孝,隻能讓我代他盡孝!
“祖爺爺還說了,您喜歡漂亮丫頭,我雖然不算是那種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但扶柳城的人,都說我長得好看……”
嬌俏少女的話音不自覺的一頓,她小心翼翼的瞥了一旁,那麵容明媚的美人兒一眼。
“其實我也覺得祖爺爺,挺癲的。”
“您身邊明明有這麼一個大美人兒伺候,還讓我過來自取其辱!
“我都不覺得您能看得上我。”
“但我又想了……”
“就算您看不上我,我也得跟過來。”
“首先,您是祖爺爺的師尊,沒有您,就沒有我們顧家,伺候您,本就是我們這些小輩應該做的,這天經地義!”
“其次,為我自己考慮,您應該是我這輩子,能見到的,最厲害的高人了。真武大帝,是您曾經的身份,十二境的劍道魁首,李淳罡,是您的弟子……我這輩子,能有機會伺候在您身邊,真是我老於家祖墳冒青煙了!”
“最後……”
那嬌俏少女,咬著牙,深吸一口氣,才嘶聲開口。
“跟著您,能見到柳如煙。”
“我想見柳如煙。!”
“林堯太祖師爺……我想見柳如煙!
那嬌俏少女的眼眶忽然紅了。
林堯則被眼前的少女,說的一愣一愣的。
他挑了挑眉。
“有點意思,顧南音,你比你祖爺爺,能說會道多了,你祖爺爺,就是個悶葫蘆,三杠子壓不出個響屁來!
“你身上有他的血脈,還能長成這樣,真是不如意。”
“魅魔……柳如煙……”
“你一個女子,為何想見柳如煙?”
顧南音,咽了口唾沫。
“報恩。。
“她救過我娘親性命。”
林堯一歪頭。他瞇縫起雙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救過你娘親?”
“可據我所知,她的名聲並不好!
“坊間都在說,她吸男人的精氣,把男的煉做傀儡;她撥女人的皮囊,收藏當做畫皮……”
“這樣的魔修!
而就在這時。
顧南音抬起頭來。
“誹謗,這都是誹謗啊……她天生貌美;女人嫉恨她,男人得不到她就誹謗她。
“其他人不知事實!
“但您自稱是她的師尊,是您把她從小養大,您怎麼可能不了解她!
林堯一愣。
他竟看見,顧南音的眼角,落下淚來。
“我不了解她?我可太了解她了……”
“我是想知道,以你的修為,能報什麼恩?她需要你?”
顧南音一愣……她咬著牙。
“或許需要呢?”
林堯眉頭一皺。
“什麼意思?”
“柳如煙的修為,據傳已經邁入了第十一境的羽化真仙?她需要你一個結丹境的丫頭,還她人情?”
顧南音仍舊死死咬著牙。
“祖爺爺跟您傳達的消息,不對。!”
林堯的麵色終於變了。
“我和你祖爺爺核實消息時,你也在,當時你為何不說?”
顧南音咽了一口唾沫。
“因為我說的都是我的推測,沒有實證,祖爺爺,不準我在您麵前胡鬧!我怕挨祖爺爺的巴掌……”
“太祖師爺,我知道您和祖爺爺不一樣。所以這些情報,我敢在您麵前說出口!
“我研究了柳如煙,足足三十年。”
“三十年您知道什麼概念嗎?”
林堯點了點頭。
“知道!”
“腦殘粉!”
“你是柳如煙的腦殘粉。”
“我終於知道,在拍賣場下,能拍下柳如煙洗澡水的都是些什麼人了!
顧南音,眨巴了兩下眼睛!
“如果確定是“柳如煙”的洗澡水的話,我真有可能會買,那水一定很香……可以當香水……”
“不對,這都不是重點。”
“我想說的是……柳如煙,不在摧星城!”
“世麵上的傳聞,是錯的。柳如煙最後一次露麵,不是在三百年前的摧星城,而是在,八十年前的托月城!”
“而且……她在拖月城露麵時,身負重傷。”
林堯不自覺的往前邁出一步,逼近顧南音。
“為什麼這麼說?”
顧南音不自覺的後退。
這位曾祖師爺的修為,在她的感知裏,明明還不到築基,但卻能給她一種詭異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因為……”
“八十年前的托月城,降臨過“天魔”,據說是一身姿窈窕的白發魔女。”
“那白發魔女,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她掠奪附近一切生機!
“欽天監,在通緝榜上,刊登過,那白發魔女的畫影。”
“雖然畫影很模糊,但那窈窕的身姿,我能確定,那就是柳如煙!”
林堯嗤笑一聲。
“你都沒見過柳如煙!
顧南音一仰頭。小臉通紅。
“那咋了?”
“我雖然沒見過她本人,但她的事跡,我都知曉,我還花重金,收購過一張她的畫影像……”
“我能確認,那兩個畫影,就是一人!
“我想找到她,親口跟她說一聲謝謝——這也是我娘親的遺願!”
“我也想知道,當年風姿卓韻的魅女,為何會在欽天監的通緝令上,畫影裏,她身影單薄,淒涼蕭瑟!
“你若真是她師尊,理應比我更擔心她的安危死活!
“我祖爺爺是您的弟子,我能感覺到,您雖然打他罵他,但對他也是真心疼愛。”
“您救得了我祖爺爺,也應該幫得了柳如煙!
“您可是威名赫赫的真武大帝!”
林堯此時伸出手。
“拿來!”
顧南音一愣。
“拿什麼?”
林堯一揚下巴。
“你重金收購的柳如煙畫影,還有欽天監的畫影!
“作為柳如煙的腦殘粉,這兩張畫影,你應該都有珍藏!
顧南音張了張嘴。
她猶豫了片刻,隨後小心翼翼的掏出自己的儲物袋,在儲物袋上,輕輕拍了兩下。
兩張像是放大版照片的畫影像,出現在顧南音的手中。
她小心翼翼的捏著兩張畫影像,遞給林堯。
“別……別碰壞了!
“我就這兩張。”
林堯低下頭。
看見那兩張畫影像裏,都站著一個女子。
女子都是側身像,由於頭發的遮擋,臉頰五官,並不清晰……但一樣的身姿卓越,婀娜多姿……
顧南音在一旁眨巴著眼。
“人們隻知道,她媚骨天成,一頭青絲喜歡盤起,腰間總別著一支銅煙桿,脖頸處紋了隻鳳凰,卻不知她喜歡在房中養水仙,會收養流浪貓,也懂詩詞歌賦,會做文章,世人眼拙,晚景淒涼!
而就在這時。
林堯忽然鬆開手。
兩張畫影像,隨風飄走。
顧南音,發出尖叫。
“我的畫!我的柳如煙……”
但林堯並未搭理哭嚎的顧南音。
他的聲音低啞。
“走!去拖月城!
“找柳如煙!
“他娘的……誰把這丫頭,傷成這樣的……“魅歸燼玲瓏道體”都被逼出來了?這是受了多重的傷,多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