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恆月此時雙眼充斥著青光,頭發無風自動,每一根飛揚的發絲上,都有細絲一般的閃電纏繞。
可這副英姿的楚恆月,卻披著蓑衣,低眉垂目的,恭敬的站在林堯身後。
再加上之前的楚恆月,恭恭敬敬的那聲“祖師”……和林堯身後,隻出現了一瞬的青衫男子……
在場的這些修士,雖然依舊感知不到林堯的修為。但再也沒有一個修士,認為這是林堯的問題——當一個人,能讓結丹境劍修,恭恭敬敬的稱唿他一聲祖師,但你作為一個還不到結丹境的修士,卻感知不到對方的修為,你覺得這是誰的問題?
這肯定他媽的是自己的問題啊!
是自己修為太過低微,如井中蛙,窺不見明月;如蜉蝣,看不全青天……
林堯此時饒有興趣的,掃視了一圈兒“長生館”內的眾人。
他們臉上的細微表情,全都盡收眼底。
一樓原本穿著華麗的富貴商賈,此時都已經被從樓上下來的修士,擠到了大門外或者大門口……這種場合,他們這些地主老爺,卻連看熱鬧的資格都沒有。
從樓上下來的各路修士,也是神色各異,大多數修士的臉上,都是震撼和惶恐,更有不少不自然的撫摸著自己的膝蓋,似乎是想要跪下來給自己磕頭,還有的摩挲著自己的嘴,表情惴惴不安,他們之前都出言不遜,害怕自己的報複……
剛剛小碎步挪騰走遠的,穿著鵝黃長裙的妙齡少女,則又悄無聲息的,靠近了過來,她看向林堯時,仍舊笑顏如花,媚眼如絲。
那個手持拂塵的老道,則麵色陰晴不定。似乎一時間,摸不清林堯的底細。
那黑袍青年,李子慕,則一臉驚喜!似乎是覺得,自己師妹真的有救了。
那白衣青年,杜涵,則麵色陰翳,他咬著牙,像是要把自己的牙齒給咬碎……
人間百態,一覽無餘!
林堯嗤笑一聲。
靈墟修真世界,強者為尊。
這一真理,這麼多年,在這世界,果然未變。
自己現在就算老老實實的承認,自己沒有修為,隻是一介凡人,他們也不會相信。
自己到底是什麼境界,完全取決於他們的想象!!!
林堯此時唿出一口濁氣。
他望著那黑袍青年。
“對我剛剛提出的條件,你還有什麼異議?”
黑袍青年,搖了搖頭。
“沒了,隻求前輩救我師妹一命。”
林堯揚了揚下巴。
“那你還等什麼,“藏天珠”沒到我手裏之前,我可救不了你師妹。”
黑袍青年猛地轉過頭。
眼中兇意更甚。
他死死盯著躺在地上的白衣青年。
“杜涵……把藏天珠,交給我。”
杜涵咬著牙。
表情也越發猙獰。
“做夢!”
“李子慕,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宗門各位前輩長老,遲早都會知曉,我看你還有何麵目見師尊?”
李子慕,咧嘴,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扭曲起來。
“宗門?”
“杜涵,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宗門打小培養的“暗星”,從入道開始,就開始替宗門做各種骯髒齷齪事,這些年來,我為宗門獲取了多少靈脈,多少丹藥,多少資源……隻有我自己清楚,宗門所謂的養育之恩,我早就還完了。”
“但我當年,初入宗門,為外宗弟子,被其他外宗弟子欺辱時,是當時恰巧路過的秦師妹,把我從那些鋪天蓋地的拳腳裏拉了出來,她還把自己的一半靈藥分給了我,讓我能在一眾外門子弟中,脫穎而出,而後,她又把我引薦給了她父親,秦峰主……是秦峰主,傳授的我第一個真正的道門心法,是秦峰主,安排的我,進入“暗星列”!”
“峰主,傳我道,授我業,解我惑……秦朗峰主,才是我真正的師尊,整個紅爐藏劍宗,隻有骨劍峰的弟子,才是我真正的同門。”
“現在,骨劍峰子弟,幾乎死絕,我唯一要守下的,隻有峰主遺孤,我家小姐!!!”
李子慕這一刻,雙手持劍。
他手上的長劍,劍身上,這一刻,竟出現點點金色星光。
李子慕身上,全身的青筋也鼓了起來,雙眼遍布血絲。
他抬起手中劍,一劍一劍劈砍下去,每一劍都是朝著白衣青年的頭顱劈下,每一劍劈下,都有刺耳的龍吟聲唿嘯。
躺在地上的白衣青年,慌張的抬劍招架。
他手中的寶劍,這一刻,閃爍青光。有雷霆纏繞。
兩把長劍,每次碰撞,都有像打火花一樣的金紅火點散開,往外炸裂數十米。
幸虧那手持拂塵的老道,大袖一甩。
幾道符籙飛出,化作一個鳥籠,將李子慕和杜衡,圈禁在一道直徑二十米的半圓形的結界中,這才,保住了這座九層高塔。
林堯在一旁吹了一聲口哨。
“不僅是純愛,還是青梅竹馬,白月光,外加恩師遺孤……buff疊滿了,怪不得這麼拚。”
楚恆月在一旁微微歪頭。
“紅爐藏劍宗,看來劍道造詣平平,這兩個夯貨,也算劍修?就算身負重傷,靈力枯竭,也不應該這樣持劍……他倆現在這般廝鬥,完全是在拚各自的性命修為,和路邊的潑皮混混有什麼差別!”
“祖師曾說過,我輩劍修,就算戰死,也應該保持持劍的風骨……”
林堯在旁邊不自覺的咳嗽了幾聲。
他說過這種話嗎?
好像是說過。
他曾經在遊戲裏,跟楚紅魚說過,劍修,最重要的就是逼格,要一出場就讓人知道你是個劍修……路邊有樹,你要提劍站在樹的頂端,海上有船,你要一劍將大船斬成兩半,之後你出場……有龍斬龍,有蛟殺蛟……就算戰死,也要保持持劍的風骨……
他當時說這句話,純粹是為了裝逼說的,竟然也流傳下來了。
林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而就在他迴憶的時候。
炸裂的“火花”裏,忽然傳出慘叫。
“師弟,好師弟,咱們是同門,咱們是手足,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咱們也是兄弟,藏天珠給你,給你……別鬥了,饒過師兄一命如何?”
而迴應那聲慘叫的隻有三個字……
“饒不了!”
喀啦一聲……
像是有什麼堅硬的東西被砍斷。
炸裂的金紅火花,此刻漸漸熄落,隻餘留金芒星星點點。
滿身血汙的黑袍青年,手裏攥著一顆銀色的拳頭大小的珠子,持劍而立。
他的腳下,是一具,腦袋被砍掉了一半,紅的,紫的,白的,流了一地的屍體……
林堯此時抱著膀子,挑了挑眉。
“在場的結丹境,還剩下三個。”
“李子慕現在手握藏天珠,就看他接下來要選擇誰了。”
“如果李子慕,還是選擇那個老道?”
“那就搶!”
林堯此時像是在自言自語。
但他的聲音並不低。
長生館內,所有的修士,都能聽到。
此刻,這些修士一個個的麵容驚懼。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這是在告訴那李子慕,那“藏天珠”,這位前輩要定了。”
“前輩已經算是仁慈,他明明可以直接動手搶,但還是給了李子慕選擇的機會,靈墟界,像這樣的前輩,已經不多見了。”
“前輩仁慈,李兄,也莫要辜負前輩的慈悲心腸啊!”
……
林堯挑了挑眉。
在修真界,隻要你修為足夠強,就連明搶他人的東西,都有修士為你說話,甚至誇讚你慈悲——“自由大儒為我辯經”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李子慕,捧著那枚“寶珠”,不自覺的往林堯的方向邁出幾步。
他抬起滿是血汙的臉。
“前輩,確定不會誆騙我?”
“骨劍峰,所有弟子幾乎死絕,才換來的這顆寶珠。”
林堯嗤笑一聲。
他娘的……
你們偷我的法府,被不死屍滅了,不是你們活該嗎?
你們還委屈上了?
“就問你一句,給不給!”
李子慕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一僵。
他咽了一口唾沫。
他還是看不透林堯的修為。
但林堯絕不可能是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凡人,不可能有這種自信,這麼跟自己說話。
“給!”
“晚輩隻是擔心師妹……”
李子慕,一邊說著,一邊情不自禁的向著林堯走去,他不自覺的把手裏攥著的寶珠舉起,眼看著就要遞到林堯的手裏。
可就在這時。
不遠處的老道,忽然抬頭。
“李道友且慢。”
“道友已經做了決定,貧道本不該再多嘴。”
“但是……貧道,畢竟是寶瓶鎮鎮守,有庇佑一地平安之責。”
“若是有同道中人在貧道鎮守的地界 遭遇了哄騙,貧道難辭其咎啊!”
“長生館”內,又陷入一瞬間的寂靜。
李子慕的身體也是一僵。
而那些看熱鬧的修士,麵麵相覷!
“胡仙長什麼意思?”
“他是在說那位前輩……是騙子!”
“怎麼可能,我都感知不到那位前輩的修為。”
“可這世上,隱蔽修為的法門,也不少……也不是沒有修士,精修此道。”
“你在說什麼?謹言慎行!!!”
“胡仙長,丹道和醫道雙修,眼力甚至遠超同境修士,他不會毫無理由這麼說啊!”
“胡仙長,也會看走眼啊!那位前輩,一進門,我就覺得他器宇不凡,絕非凡人。”
……
長生館內,此時人聲鼎沸。
而林堯的眉頭已經緊皺在一起。
他瞪著那個老道……那位寶瓶鎮鎮守。
“胡先夏是吧!”
“老東西,你話挺多啊!”
胡先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還算潔白的牙齒。
“道友謬讚。”
“貧道平日裏,其實一向寡言少語,隻是此事,牽扯到結丹境修士,貧道不得不慎重。”
“兩位道友,可報上宗門姓名,貧道上報“欽天監”,查明二位身份,證實二位境界後,貧道自當賠禮道歉。”
林堯的表情越發陰翳。
這個老奸巨猾的狗東西。
楚恆月此時徑直的往前邁出一步,抬手一揮,手中出現一把長劍。
隻要林堯一聲令下,楚恆月會毫不猶豫的,對胡先夏動手。
雖然胡先夏是結丹境前期大圓滿,比楚恆月這個剛入結丹境——且還欠著因果的丫頭,境界修為要高出半個頭。
但楚恆月,修的是殺伐最兇的劍修。
真打起來,楚恆月不虛眼前的胡先夏。
但就在這時。
林堯忽然往前大步流星的走去。
他徑直的走到了胡先夏的麵前,隨後噘嘴,“呸”的一聲……
往胡先夏的臉上,吐了一口黃白色的痰。
那口痰,從胡先夏的臉頰往下緩緩滑落,沿著胡先夏的鼻梁流淌,最後堆在胡先夏的胡須上。
寂靜!
“長生館”內,這一刻,徹底陷入寂靜。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就連楚恆月都驚了。
旁人不知道。
她可是知道,祖師現在身上並無修為。
萬一那老道被侮辱後,忽然瘋癲,傷了祖師可怎麼辦?
楚恆月連忙上前,想要保護祖師。
而林堯在往胡先夏的臉上吐了一口痰後,根本不理會這老道,震驚,羞憤,惡心的表情。
他徑直的走到老道身後,那雙眼猩紅,半張臉糜爛的女子身邊。
他抬起手,抓住那女子的臉頰。
“老東西……”
“逼逼叨叨說了那麼多。”
“說白了,不就是不相信,我能治好這女子嗎?”
“我若是真能治好這女子,你當如何?”
胡先夏,此刻緩緩轉過頭。
他到此時,都沒有抹去臉上沾著的濃痰。
“你若真能治好這女子,老朽願意跪在地上,當場認你為老師。”
林堯嗤笑一聲……
可不等林堯開口,胡先夏的聲音,很快接著傳來。
“你若治不好這女子,老朽一定要試試“您”的深淺,你若是騙子,老朽,一定斬落你的頭顱……”
林堯沒有搭理胡先夏,隻是撅起嘴,又往胡先夏的臉上,吐了口唾沫……
這口唾沫,吐在了胡先夏的眼皮上。
胡先夏的額頭暴起青筋,他發現,自己多年以來修的“清淨心”,竟然那麼容易就被挑破。
而周圍的看客,一個個的也都瞪大了雙眼。
“胡仙師,短短的時間被吐了兩次口水?”
“那位前輩,絕非虛張聲勢。從始至終,他看待胡先師,還有我等,都如螻蟻,都不曾放在心上。”
“這才是真正的強者之姿!”
……
林堯聽著周圍的議論之聲,淡漠的一笑。
在這些看熱鬧的修士眼中,林堯的真實境界,完全源自於他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