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少年郎,此時雙眼灼灼的盯著麵前的李淳罡。
眼中露出期盼。
他想要讓李淳罡重新握劍!
可很快,青衫少年郎的麵色一變。
因為他看見李淳罡的臉上,露出苦澀來。
與此同時。
他發現李淳罡的小腹的衣襟,濕漉漉一片,衣襟上,飄散出酒氣……
那酒水的氣味,和他剛剛遞給李淳罡的那杯酒的酒氣,一模一樣。
青衫少年郎的眼神陰翳。
他想到了什麼。
不等李淳罡反抗。
他出手如電,直接抬手拉開了李淳罡身上青色的衣襟。
隨後,少年的麵色直接鐵青……他的眼前,是一道恐怖無比的猙獰傷疤。
李淳罡的胸腹,不知是被什麼樣的神通,生生擊開一個大洞,洞烏血如漆,髒器稀爛,背骨被抽出,隻有幾塊骨頭的碎片,還殘留在他的體內,一把斷裂成數截的青色長劍的碎片,和那幾快骨頭碎片一起,由劍氣凝聚成一條新的脊骨,支撐著他的身體。
除此之外,還隱隱可見一片,血色的毫無光澤的肉團在微微跳動——那是李淳罡的心髒。
青衫少年這一刻,咬著牙。
他的上下牙齒,止不住的相互撞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
““天”……幹的?”
李淳罡唿出一口濁氣。
“我在莽荒天下,尋找師尊的蹤跡時,忽然被“天”鎖定!”
““天”降下涅盤劫。”
“涅盤九重,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天劫……這不稀奇,天雷地火,不過一劍斬之……”
“但這一次的“劫”,與以往都不一樣。”
“天雷無止無盡,業火從虛空而至……弟子,扛了九百七十六道雷劫,業火一路燒身,精疲力竭之時,“天”再將金雷,金雷之中,是兩個,涅盤九重境界的涅盤仙,和十八個羽化真仙大圓滿境界的天上真仙。”
“他們和天雷,業火,相互配合,形成了我要麵對的第三重劫。”
“三重劫至,毀滅至……弟子的本命劍——雲雀天,被折斷;弟子身體被刨開,師尊費勁心力,為弟子鍛造的劍道至尊骨,被生生抽走。”
“最後時分,是雲雀天的劍靈自行劍解,這才為弟子爭取了一線生機!”
“弟子靠最後一口氣,遠遁八千裏,隨後又兜了好幾個圈子,確定那些天上仙人沒有追殺的意思……這才返迴萬業長城。”
“弟子知道自身的傷勢。”
“劍骨被抽,再無半點恢複的可能。”
“茍延殘喘,隻能靠一口劍氣吊著。”
“劍氣散了,弟子也就死絕了。”
“可弟子不甘心,弟子不甘心吶!”
“弟子……弟子,出生卑鄙,若無師尊,弟子怕是早就死在青廬鎮,暴屍荒野,守不住尊嚴,也守不住娘親……”
“師尊對弟子有再造之恩……又,傳道,授業,解惑……師尊恩情,弟子沒齒難忘……”
“可忽然之間,師尊杳無音信,弟子甚至不知師尊生死,若不能調查出個因果,弟子枉為師尊的弟子……”
“這些年來,除了守衛萬業長城,弟子一直苦尋師尊,可最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弟子吊著這口劍氣,不讓他散去,不是因為弟子畏死,隻是因為弟子,心有不甘。”
“不甘未能再見到師尊,就魂飛魄散;不甘天遮我眼,地埋我心;不甘就這麼死於天罰;不甘這眾生庸碌,永生永世都為天道下的芻狗……不甘,太多不甘……”
“所有弟子,撐著這具殘破肉身,獨坐問劍山巔,一千年。”
“一千年來,弟子隻做兩件事……一是凝聚自身劍意,以求能重新揮出堪比弟子巔峰時期的一劍,問劍青天……二是守著萬業長城等師尊迴家……”
“師尊……這兩件夙願,弟子今日都達成了,弟子現如今,身魂俱疲,實在沒力氣,再揮出下一劍了……師尊……這肉身殘破,苦痛不絕,饑而食不知味,渴而飲水無方。心誌稍有不堅,便會生幻象,弟子,想睡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師尊……”
這一刻,李淳罡低下頭。
他覺得自己的眼皮,重若千鈞。
他太累了……
他太想要歇一歇了。
現在師尊迴來了。
他終於可以閉眼了。
可就在這時。
啪的一聲。
李淳罡忽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好一會兒後。
他的意識重新清醒,這才意識到。
自己剛剛被師尊,狠狠抽了一巴掌。
“師尊……”
而就在這時。
那青衫少年郎,麵目猙獰的,拽住李淳罡的衣領子。
“孽徒。”
“你今天要是敢把眼睛閉上。’
“我就沒你這個徒弟。”
“我是你師尊,你都沒好好孝敬過我,就想死?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林堯此時望著李淳罡的雙眼。
“李淳罡……”
“你不會死的。”
“你師尊迴來了。這世上,就沒人能讓你死……天也不行。”
李淳罡此刻身形搖晃。
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的流。
“師尊……”
而就在這時。
林堯抓住了李淳罡的手腕。
把他的手舉了起來。
這一幕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一個青衫少年郎,擺弄著一個形如枯槁的中年人的手臂……
但隻有在場的劍修,明白這一幕代表著什麼。
天上,那些劍修,情不自禁的竊竊私語。
“劍魁誅仙神君……這是在……”
“他這像是在幫形如枯槁的李淳罡,起劍!”
“劍魁誅仙神君,這是想要做什麼?”
“不知道……但神君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隻管好好看,好好學,但凡能參悟一星半點,都算是祖墳冒青煙。”
“就不能大膽一點,去拜劍魁誅仙神君為師嗎?”
“什麼意思?”
“李淳罡,看樣子不行了……也沒聽說過,劍魁誅仙神君,有其他弟子,這種時候,正是我們上位的好時機。這世上,總得有人傳承劍魁誅仙神君的劍道啊!我覺得,我離成為舉世聞名的大劍仙,隻差一個機會。”
……
距離問劍山不遠的天上。
那些漂浮在天上的寶船上的水鏡,出現波紋漣漪……
“我們真的就這樣在旁邊看著,坐以待斃?”
“我已經讓欽天監,聯絡青天,但天宮暫時還沒有下達旨意。在一旁默然觀禮,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天”能抹去“劍魁誅仙神君”否?朕不想看見,萬業長城,再如當年一般,光芒萬丈,已然成為滄溟天下,萬民敬仰的聖地!”
“是啊,在座的諸位,應該沒人喜歡,劍魁誅仙神君,坐鎮的萬業長城。除了……大周王朝!”
“大周王朝怎麼了?大周王朝也不喜歡,你們休要再給我大周扣帽子……你們幾次三番的造我大周的惡謠,和給寡婦造黃謠有什麼區別……我大周,對“天”忠心耿耿,和劍魁誅仙神君之間,清清白白……隻要“天”一聲令下,我大周願意第一個和萬業長城,割袍斷義,甚至,向劍魁誅仙神君,宣戰,對其頒布誅殺令!”
“誰?你們大周頒布,對“劍魁誅仙神君”的追殺令……你們大周皇室,最近中夢魘了?你們如此行徑,和路邊野狗對天上金龍狂吠,有什麼差別?”
……
玉門關內。
此時也是人聲鼎沸。
關都尉府前,已經人滿為患。
遠遠望去,隻能望見密密麻麻的人頭。
“神君歸來,我萬業長城,不知能否恢複往日的榮光?”
“叫什麼神君,那是我萬業長城的天策上將,我聽老一輩說,三千年前的萬業長城,繁華的不得了……沽酒長城陌,一旦起樓高百尺。”
“當年的莽荒大妖,甚至不敢靠近萬業長城。萬業長城之上,處處皆是黃金甲。”
“真想不到,傳說中的大劍仙,李淳罡,竟然會哭成這個樣子!”
“廢話,你在外頭,受盡委屈,家裏的長輩,忽然出現在你身前,你不哭啊!但凡知曉李淳罡生平的,誰能不說一句,李淳罡有個好師尊。”
“傳說中,劍魁誅仙神君,最是護犢子,偏心眼……莽荒天下的大妖,這次要倒大黴咯。”
“可我怎麼聽說,傷了李淳罡,逼他在問劍山山巔,獨坐百年的,不是莽荒天下的大妖,而是……“蒼天”!”
“那老天爺,要倒黴了。”
““天”也會倒黴嗎?那可是“蒼天”!”
“可“天”要麵對的,可是劍魁誅仙神君。”
……
而就在這時。
問劍山的山巔。
林堯抓著李淳罡的手腕。
把他的手,高高舉起。
隨後他輕喝一聲……
“劍來!”
這一次,隻有一柄劍飛出。
落到了李淳罡的手裏。
那是一柄,通體雪白的寶劍,隻有劍尖兒上的一點,是血紅色。
李淳罡認得這把劍。
這是師尊,當年的佩劍之一……點血。
李淳罡此時有些恍惚。
他記得,自己被師尊,從青廬鎮,帶去萬業長城的軍營。
在軍營的第一晚,他第一次拿到真正開鋒的鐵劍,興高采烈的想要舞劍,結果因為身體太過虛弱,長劍直接脫手,掉落在地上。
而那時師尊,也是如現在一般,握著自己的手腕,幫自己起劍。
在“點血”落入李淳罡的手中後。
林堯也鬆開了,握住李淳罡手腕的手掌……手掌轉而握住,點血的下半部分的劍柄。
點血的劍柄,被兩隻手握住,一隻手,是李淳罡的,另一隻手是林堯的。
這一刻,師徒二人一起執劍。
而與此同時,林堯的身上,開始散出陣陣因果之力。
林堯的頭頂。
隻有林堯能看見的“竊星者”係統麵板,出現了一行小字……
【正在激活賬號,劍魁誅仙神君,目前解鎖進度,百分之五十四……】
林堯此時瞇縫起雙眼。
他眺望著天上,那道依舊存在的,被李淳罡,剛剛一劍斬出的巨大裂縫。
他望著那道裂縫後的,瓊樓玉宇……傳說中的天宮。
“李淳罡……”
“你沒力氣舉劍了也沒關係,為師可以和你一起舉劍。”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使天裂!”
林堯一撇眼,望向自己的頭頂。
【正在激活賬號,劍魁誅仙神君,目前解鎖進度,百分之九十九……】
下一秒。
恐怖的威壓降臨問劍山。
原本漂浮在問劍山上的那群劍修,瞬間摔在地上……
他們被一股恐怖的威壓,壓在地上。
本就趴在地上的蓋驚雲,止不住的咳血……他隻覺得自己全身的皮肉骨血,像是都要被劍刺穿。
他覺得天要被劈成兩半。
地要被分割兩端……
他的眼球瞬間充血,幾乎要炸開。
而與此同時,他看見,自己的左右兩側,竟然多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孔子墨,還有荊天銘,竟然和自己一樣,匍匐在地。
他們沒法再站立。
孔子墨的俏臉被那恐怖的劍威,壓得變形。
而荊天銘,則七竅流血。
但三人死死地望著前方……
自己清晰的看見,李淳罡身邊的青衫少年郎,身形扭曲。
他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一個一襲深青色長衫的青年,青年披頭散發,身後背著一個碩大的劍匣……
不遠處的空中。
那些寶船,搖曳。
不少寶船在那可怕的劍威之下,竟然直接碎裂。
寶船上的諸多水鏡,有急躁的嘶喊傳出。
“穩住水鏡,快穩住水鏡。”
“穩不住了,寶船已經開始崩解了。”
“青衫,劍匣……劍意如天上驕陽,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這就是,劍魁誅仙神君。”
玉門關……也被那恐怖的劍威籠罩。
關都尉府前。
那些看熱鬧的修士,全都趴在地上,七竅流血……
“大將軍,收了神通吧!我們對李淳罡,一直很尊敬!”
“他娘的,誰褲襠壓我腦袋上了,一股子騷臭味兒,幾年沒洗了……”
“誰把腳踩我頭上了,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的親爹,是萬業長城的昭武校尉,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都這種時候了,都忍讓一下吧!昭武校尉算個屁啊!在天策上將麵前……眾生平等……”
……
而就在這時。
問劍山的山巔。
背著巨大劍匣的青年,忽然抬手虛空一握。
一道血紅色的,完全由劍意組成的長劍,出現在他的手裏。
青年抬手一揮。
血色長劍,直接向著天上飛去。
“李淳罡,為師的這一道劍意,借給你。”
“不用怕蒼天,不用怕那天上的瓊樓玉宇……你出劍時,隻需要想,蒼天了不起啊?天……它帶不帶鋼盔啊?他有幾把劍啊?扛得住幾道劍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