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的五濁海的上空。
身披烈焰的道袍青年，少見的沉默。
他一瞬間，念頭百轉。
而就在這時。
他的身影忽然扭曲。
整個人從道袍青年的模樣，變成了一個青衫少年郎。
與此同時。
青衫少年郎身體外纏繞的赤紅烈焰也在這時開始向著他頭頂的那朵赤紅的蓮花發髻迴卷。
幹幹淨淨的青衫少年郎，屹立在天地間，卻仍舊沉默。
他的眼神轉動了兩下，似乎猜測到了什麼，但卻不敢置信。
好半晌之後。
頭戴赤紅蓮花發髻的青衫少年，才抬起頭來。
他看著眼前的李星澈。
表情詭異。
“你剛剛說的潑猴……”
“是什麼來頭？”
李星澈抱著黃金寶塔，嘿嘿幹笑兩聲。
“那潑猴，來自莽荒天下。”
“據他所說。”
“他一開始，是莽荒天下，南方小島上的一隻猴子。”
“因為想要長生，所以求仙問道。”
“這猴子也厲害，不知從哪裏聽說，東方有神仙，他就自己給自己造了一支木筏，從莽荒天下，一路往東……”
“據他所說，他在海上，漂泊了好幾年，才碰到了一隻大船，他本想求那大船上的修士，行行好，載他一程，結果船上的修士，二話不說，下網把他撈起，把他綁在船上，當一個玩樂的畜生。”
“他一開始不服管教，船上的廚子，就拿鞭子抽他，抽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可他就是不肯低頭。”
“船上的廚子，就把他關起來，說要割了他的腦袋瓜，吃他的猴腦。”
“他當時怕極了，可還是不想低頭！”
“所以他就一個勁兒的撞籠子……也不知是不是這猴子命好，他撞籠子的聲音，被船艙外的一個女子聽見了……那女子對這潑猴心生憐憫，花錢，從船上廚子的手裏，贖下了他，那女子，喂他桃子，還給他洗澡梳毛……他說，那女子救下他時身穿紫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女娘。”
李星澈忽然聲音一頓。他忽然搖頭感慨。
“那猴子當年跟我說這些時，嘴角都咧到耳根去了，我知道，這猴子，定然是對那紫衣女娘，動了情。”
“不過那紫衣女娘，確實算是那猴子的貴人，她得知那小猴子，想要尋仙問道，不僅把他帶到了九州天下。”
“還把那猴子，送去了一座仙山。”
“那座仙山在何處，猴子沒跟我提過。”
“不過收他為徒的師父，他倒是總跟我提！”
“那潑猴總跟我說，他那師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是第十三境的大能，古往今來第一修仙者……菩提玉骨天尊！”
“我對此不屑一顧，我跟他說，我的師尊，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我的師尊，是九州道門第一人，太一東皇真君。”
“我倆因為此事，大戰廝殺過好幾場。”
“但沒想到，打著打著，竟然打出來了幾分真情。”
天海之間。
青衫少年郎，半低著頭，臉上的表情越發詭異。
尤其是在聽到“菩提玉骨天尊”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更是瞪大了雙眼。
他的腦中，不自覺的想起自己的另一個賬號。
那個賬號裏……自己是一身青天玉骨的菩提老祖！
曾收過一個聰慧可愛的猴子為徒。
林堯唿出一口濁氣。
他抬起眼皮，盯著李星澈。
“之後呢！之後那猴子如何了。”
李星澈一愣。
他隱約覺得師尊的麵色有些不對。
“那猴子……和我一樣。”
“在九州天下修道有所成就之後，師尊忽然失蹤。”
“在他師尊失蹤後，據他所說，他哭嚎了許久，隻以為是他師尊，飛升去了天上，不要他這個潑猴了。”
“他為此傷心難過，在九州天下，像個迷離魑魅一般，遊蕩了足足三百年。”
“直到他聽說莽荒天下，遭遇天火焚劫。他心憂自己家鄉，這才返迴故土。”
“他說他返迴故鄉之後，看見的是焦土一片，遍地屍骸。”
“妖族的稚童，在天火中，哭天喊地，卻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爹娘。”
“他說他不理解……不理解為何四座天下，隻有莽荒天下，遭遇這樣的天火，這樣的大劫。”
“他不懂，他想不通……”
“他要去天上，問個清楚，為何他師尊，明明曾告訴過他，眾生，生來自由身，那憑什麼“天”高高在上，隨心所欲，生殺予奪！”
“為什麼，天想要降下天劫，就降下天劫，天想讓誰死，誰就活不得，他們莽荒天下的眾多生靈，到底算是什麼？”
“他開始聚集莽荒天下的妖眾。”
“他說，莽荒天下死去的同胞，不能白死。”
“他要讓“天”付出代價。”
“他給自己起了個法號……自稱“齊天大聖”他說，他的師尊，曾經給他講過一個大鬧天宮的故事，那故事的主角，就是一個猴子！”
“故事裏的猴子，可以打上天宮，那他一定也可以！”
……
李星澈又歎出一口濁氣。
“雖然我和那猴子，總是打架。”
“但不得不說，那猴子的天資，舉世無雙……”
“他隻用了一百年。”
“就成了莽荒天下，位列第一的妖王。”
“我那時去莽荒天下，找過他幾次，見他都是威風凜凜，威風八麵，群妖都聚集在他的身邊，妖王都和他稱兄道弟……”
“他說，他成了莽荒天下的妖王之後，天上的天宮，曾經下來招安過他幾次，但都是糊弄人的，他要求“天”不再向莽荒天下，降下天劫，但“天”沉默不語，原本向他招安的天宮，因為他對“天”不敬，甚至向他降罪。”
“他一怒之下，宰了兩個天官，折迴莽荒天下……”
“他說他下一次，要聚集所有妖眾，殺上，白玉京！”
林堯的麵色忽然一變。
他盯著李星澈。
“那猴子……成功了嗎？”
李星澈的臉上，露出苦笑。
“若他成功了。”
“天上，哪裏還會有什麼白玉京？”
“他失敗了……”
“那猴子隻是勉勉強強，觸碰到了第十三境的門檻，可天上，多的是，十三境的老怪物。”
“他被天上的第十三境空劫大羅，聯手鎮壓，壓得他筋骨寸斷……”
“天上的空劫大仙仍舊高高在上的質問他……可否知錯！”
“結果那猴子隻迴了一句話……”
“他說……我師父說過，如果我做錯事情了，他老人家就會來懲罰我，可現如今我打上天庭，師父沒來阻止我，我就知道，我沒錯！我！沒！錯！”
林堯隻覺得心頭一顫。
“再後來呢？那猴子呢？”
李星澈搖了搖頭。
“我隻知道，他被天宮鎮壓，我去天上找過，但沒能找到，再後來……那猴子又出現在了莽荒天下……隻是這一次，他不再自稱“齊天大聖”！他自稱“天命人”，替天行道，跟在一個神官的身後，開始在莽荒天下，傳經布道，他要幫“天”馴服莽荒天下的群妖。”
“我氣不過他向天低頭，去莽荒天下，找他打了一架！”
“結果那混賬猴子，眼神古井無波，隻跟我訴說蒼天大道！諸神不易……我當時宰了他的心都有，隻覺得那猴子，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齊天大聖”，帶他上路的神官，對他也不好，罵他潑猴，說他是戴罪之身……他也不惱，隻是體態佝僂的低著頭。”
“我本來是懶得管他的！但我又聽說，那猴子當年被鎮壓時，有佛道的第十三境大能出手……都說佛門，有秘法，能讓人遁入空門，我就在想，猴子變成那樣，是否，佛門也有參與……所以我就去了須彌天下……”
“結果在須彌天下，剛調查了一半兒，就聽說，李奎那個狗東西，又在作妖！我氣不過，從須彌天下殺了迴來，結果就被羅酆六天，鎮壓在了塔底！”
“師父……你說，那好好的自由的猴子，怎麼就變成了向天低頭的“狗”？”
“師父……一千年了，我還是想不明白……”
“師父……我朋友不多，那猴子都算是一個，無論如何，我都得把這件事調查明白。”
“師父……你說那猴子的師父，知道他這樣，得多傷心啊！”
“天宮的手段，可真是厲害……隻要違抗他的，都要收到懲罰……”
“那些美麗的，定要讓他變得醜陋！”
“那些強大的，便要讓他淪為玩偶！”
“那些真心相愛的，讓他們相互憎恨！”
“那些親如手足的，讓他們永世結仇……”
“師父……你怎麼不說話！”
李星澈抬起頭，他這時才發現，他的師尊，沉默不語，但麵色鐵青猙獰！
他低聲喃喃。
“我那聰慧過人的徒兒，怎麼在你那裏成了潑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