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道,象州。
鍾嬋和韋青筱又迴到雷山北麓的裂穀、象州最陰邪之地,這裏埋藏著太多的秘密,象州這些年遇鬼的秘密或許就藏在這裏。
二人站在山下抬頭望去,雷山仿佛是被什麼不為人知的巨大力量撕裂開,透過裂穀望去,山後的光景似乎都變得扭曲、虛幻。
“傳說很早以前,雷山並沒有裂穀,後來有道巨大的雷閃劈中雷山,神明在此降臨雷山。沒人知道是什麼神,但都說這位天將是因為觸犯天條、被貶下凡。後來,天將再度修煉成神,從雷山借走一柄刀,刀長一百零八丈,所以裂穀深逾百丈。”韋青筱肅然道。
“有人下去過嗎?”鍾嬋問道。
“天理教出現之前,不時有外鄉人慕名而來,也曾有膽大的人下去過,不過下去的人一個也沒上來,全都不知所蹤,後來就沒人再敢下去。”
“再後來,天理教出現了,他們霸占裂穀,修造祭臺,更加沒人敢下去。據說,象州失蹤的人大多都是被殺害之後扔下裂穀,活不見人、死不了屍,裂穀深淵成了亂屍坑。”
兩人沿山壁躍上五丈,來到了裂穀深淵的邊緣,冷風從深淵盤旋而上,令人寒栗。鍾嬋往下望去,黢黑幽深,黑暗深處仿佛有雙黑色的眼,也在望著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鍾嬋取出符紙,運功燃起,然後將符紙伸到深淵之上,隻見符紙的焰火頓時變得幽藍。鍾嬋放開手,符紙飄落,火星變得慘綠。
“玄鑒堂的黃符焰,遇陽愈紅,遇陰則藍。方才符焰已經變綠,這裏不但陰氣極重,而且還有屍氣。”
“你想下去?”
“下麵太危險,沒有萬全之策,不可貿然下去。”鍾嬋又抬起頭,“我們還是上祭臺看看。”
兩人攀上山缺,這裏的一切與昨日並無不同。竹屋僅兩間,外間堂屋,一桌兩凳,裏間是床榻和竹櫃。屋子裏沒有煙火氣,若不是擺放了一些精巧的竹器,根本看不出人住過的痕跡。
“這裏陰氣極重,常人在這裏別說住十多年,就是住十多日,也會心神不寧、氣血不足、萎靡不振。若是住上三五年,恐怕都要命喪此地。”
“可這個外鄉的神秘客住了十多年?”韋青筱道。
鍾嬋略點點頭,“所以,此人才是駱韋佳案的關鍵。”
“可惜他已經走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二人離開竹屋,又走到祭臺的長鼎前。鍾嬋摸過長鼎內壁的缺口,那是昨日她引動還魂陣時,從陰間流出的黑紅熔漿在鼎壁上熔出的痕跡。
陰陽有別,陽陰兩界更是涇渭分明,當鬼門打開時,陰陽兩界之間出現裂縫,縫隙所在之處,兩界便會交相重疊,相互滲入。
昨日還魂陣引動,陰陽兩界的縫隙就在長鼎內壁的缺口處,黑紅熔漿沿著縫隙從陰間滲入,她不知道黑紅熔漿是何物,隻知道熔漿極炎極熱,勝過熱油熱水千百倍,竟將銅鼎生生熔斷……
突然,鍾嬋似乎摸到什麼,她扒開香灰,想要看一看,卻發覺香灰下粘粘黏黏,不知是何物。鍾嬋急忙尋來石塊,撥開香灰,隻見香灰下是黑黑的黏物,而長鼎內壁的缺口下有瓷碗大小的凹陷,但外壁卻絲毫沒有凸起。
鍾嬋略思忖,運足真氣、雙掌拍出,將長鼎拍倒在地。鼎中的香灰灑出,有黃的、黑的、白的、透明的,一塊塊的、一粒粒的,還有黏糊糊的……
“這些……不像是香灰!”
鍾嬋沒有答言,而是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長鼎內壁。內壁上傷痕累累,有凹痕、有凸痕、有挖痕、有熔痕……真是滿目瘡痍。
“這些痕跡……難道都是……”韋青筱驚道。
“都是鬼門打開,陰陽兩界交疊留下的痕跡。”鍾嬋沉聲道。
“這麼多的痕跡,鬼門開過多少次?”
“難怪象州會常常遇鬼。”鍾嬋自言自語道。
“他們打開鬼門,到底想要做什麼?”
“通常,隻有養鬼和煉鬼才需要打開鬼門。”
“象州有人養鬼?可除了十六年前的駱炳添,和這次的三個孩子,象州並無其他「鬼上身」之事。”
“養鬼並非一定要「鬼上身」,有人用陰木、白鼠同樣可以養鬼。”
“象州竟有如此陰邪之人?”
“你們說的天理教,可曾養鬼?”
“沒聽說過。”
“摩嶺教……”鍾嬋忽然想到什麼,“摩嶺教的人說,他們是追蹤厲鬼追到了象州。他們所說的厲鬼與神秘客有關?還是與養鬼人有關?”
“如此說來,摩嶺教的出現絕非偶然,他們知道重要的線索!”韋青筱迴想著駱炳漢說的每個字,“駱襄!對,駱襄!我們可以找駱襄問問,當年他父親出事之後,他一直跟著摩嶺教。”
“我看他的眼神,他當年受激過度,非常敏感機警,你有辦法讓他說出當年的事?”
“那也要試一試。走!”
二人下山,韋青筱帶著鍾嬋來到雷山東麓的一片小林子。鍾嬋記得這片林子,林子往東就是鎖住三個孩子的石洞,之前去石洞曾經過這片林子。
韋青筱找到林子裏的一間竹屋,竹牆上到處是用朱砂畫的「離鬼符」,屋簷下還掛著一個銅鈴。竹屋後麵支起一間工棚,砌了灶臺泥爐。
這時,天已麻黑,屋裏冒起炊煙,駱襄正在整置夕食。韋青筱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大步走進後屋廚房,鍾嬋聽見她大聲說道:“駱襄,你燒菜還是沒什麼長進,讓我來吧,你去給鍾姑娘倒些水喝。”
不一會兒,駱襄拎著水壺走了出來,將桌上的竹筒杯倒滿,向鍾嬋點了點頭。鍾嬋在桌旁坐下,笑著道:“駱襄,今晚要叨擾你了。我們剛從雷山過來,天色已晚,就不迴駱家莊了。”
駱襄還是滿臉戒備地點了點頭,在桌旁坐了下來。鍾嬋喝了口水,道:“我看屋子後麵像是個鐵匠鋪,你學過鐵匠?”
駱襄點點頭。鍾嬋看著他,又道:“你敢一個人在石洞裏照看他們三個,很有膽色,將來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駱襄低下頭,還是沒有說話。鍾嬋也不以為意,接著道:“屋子裏裏外外畫了很多符,都是你畫的嗎?”
駱襄依舊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想學驅鬼嗎?”
駱襄忽地抬起頭,看著鍾嬋,使勁點了點頭。鍾嬋笑道:“如果你願意學,我可以教你。”
駱襄又使勁點了點頭。
“江湖中有四大降魔門派,你畫的全是摩嶺教的「離鬼符」,你是想學摩嶺教的驅鬼術?”
駱襄點點頭,忽又搖了搖頭。鍾嬋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駱襄似乎有些著急。
“如果你隻想學摩嶺教的驅鬼術,那我就教你摩嶺教的驅鬼術。”鍾嬋說著,正要開始教授,卻見駱襄雙手急擺,脫口而出道:“不!不能學摩嶺教!”
鍾嬋見他終於開口說話,心中暗喜,臉上卻是一臉的不解,“為什麼不能學摩嶺教?你畫的都是摩嶺教的「離鬼符」。”
“他們說,沒入教之前,偷學摩嶺教巫術是犯大忌,傳授的人和偷學的人都會被處死。”
“難怪你的手法不對,原來你隻是照著畫。摩嶺教的巫術,不學也罷,我就教你我們玄鑒堂的驅鬼術。”
“玄鑒堂?玄鑒堂?”駱襄默念道:“學玄鑒堂的法術,不用加入玄鑒堂嗎?”
“不用!我阿爺說,天下法術,萬法歸宗,本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造福,天地以生生為心,門戶之見有違此心,再過狹隘,所以玄鑒堂的法術可授天下人。”
鍾嬋又看看駱襄,笑道:“你準備好學了嗎?”
駱襄用力點點頭。
這時,韋青筱端著飯菜走了出來,“玄鑒堂之氣度令人欽佩。不過,學法術也好,幹什麼都好,還是要先填飽肚子。”
韋青筱放下飯菜,看了眼鍾嬋。韋青筱雖然在笑,但鍾嬋卻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