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小逸，今天辛苦了啊。”


    “不辛苦，應該的。”


    逝者家屬來到跟前，程桐連忙起身象征性舉了舉手裏的一次性紙杯，又與程文父子說了些節哀之類寬慰的話語。


    程文眼裏冒著血絲，木愣愣迴應幾句，轉身往下一桌走去。


    跟他在後麵的兒子程明，喪氣的垂著頭，一臉難過的同時，神色複雜看了眼身前的兩人，嘴唇微微一顫轉身跟著走向下一桌。


    這一段時間，程明的內心十分折磨。


    除了大部分是因為爺爺過世導致以外，看著程桐程逸這段時間在祠堂忙前忙後，原本與兩人不對付的程明，此刻嗓子裏卡了句謝謝遲遲難以說出來。


    猶猶豫豫間，原本已經打算用飛信向他倆道聲謝了。


    結果剛拿起手機，這才突然想到自己根本沒有兩人的飛信號。


    程明跟著父輩們致謝的過程中，腦中渾渾噩噩迴憶一遍自己在小鬆村待過的時光。


    按道理一個村子裏的三個同齡人再不濟在市裏的學校碰到至少也會點點頭打個招唿。


    而他和程桐程逸兩個人，在陽城附中偶爾碰到幾乎都是把對方當成空氣，唯一的交流途徑可能就是，彼此用著不屑的眼神斜睨一眼對方。


    造成這樣的原因主要還要追溯到小學時光。


    當時程桐程逸兩個是跟著祖父輩生活，小學自然而然也是在鄉下上的。


    而他自小就和父母生活在市裏麵，每次迴小鬆村看望爺爺，都是寒暑假被老爸送迴來和爺爺待上一個月。


    在小鬆村生活的這些時光中，來自城市的程明在看到村裏僅有的兩個同齡人，天天髒兮兮的四處溜達，兩個人平時不是在水田裏挖蓮藕、捉小魚就是用飲料瓶搞些什麼奇怪的裝置去水塘邊捉螃蟹龍蝦。


    程明待在家和隔壁村的表哥玩著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手柄，很多次看到兩個手裏捧著什麼髒髒的東西，路過自家門口笑嘻嘻和爺爺打招唿的小泥人。


    他都會不屑的切一聲，迴頭接著搗鼓著手裏的手柄。


    真不知道那些髒的發綠的水邊，這兩個人是怎麼伸的出手的，明明裏麵都是細菌和害蟲，兩個髒家夥還天天往那邊跑。


    年幼的程明無法想象兩個農村孩子腦子裏天天都想著什麼，稚嫩的他暫時隻能把兩個人的行為藝術，歸納於老爸所說的“農村人是農村人，我們家和他們不一樣。”


    玩遊戲的玩遊戲，瞎溜達的四處溜達。


    時間一晃眼就過去，本來沒有太大交集的程明與程桐程逸三人，卻因為表哥和他村裏的一行同齡人，眼紅兩人挖的滿滿兩塑料袋的蓮藕，從而出現了一絲交集。


    這天表哥帶著一眾小夥伴打算去程明家展示展示自己魂鬥囉無傷通關。


    結果路過水田時，瞪大雙眼看到兩個小泥人拎著滿滿兩大塑料袋的蓮藕。


    於是平時在村裏同齡人中霸道習慣的表哥，轉身開始和幾個小頭頭密謀一番後，派出小跟班趾高氣昂的表示要程桐和程逸上貢。


    奈何一向不惹事也不怕事兩人，隻是迴了一句滾，便各自拎著塑料袋溜迴了家。


    等到表哥一行人氣唿唿追到小鬆村，在家玩著遊戲的程明看到表哥帶著一幫小弟揚言要揍程桐和程逸兩人一頓，在學校當了許久的乖乖仔的他，這會兒那受得了這個刺激，當即熱血沸騰帶著一行人往水井那邊走去。


    於是乎，被逮到的兩人和表哥眾人在水井邊開啟一通亂鬥。


    至此，程桐程逸和他梁子算是結下了。


    ……


    吃過午飯，眾人站在祠堂裏等著時辰。


    午時一過。


    嗩吶二胡等樂器瞬間炸響，一幫年輕互相簇擁著，扛起紅漆木棺一步一個腳印往祖山走去。


    花圈樂器走在最前麵，樂器奏響的聲音，忽高忽低悠悠飄遠，繞著周邊幾個村子，像似通知書般告知各個村子裏的老人家，又一位同時代的人逝去。


    六月份的天已然轉入酷熱。


    忍受著毒辣的陽光和惱人的蟻蟲，目送列平爺安然入土後，程桐搓著短袖的袖子，跟穿著汗衫般露出兩條肌肉線條分明的胳膊，轉身往山下走去。


    程逸跟在後麵，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誒，之前程胖子跪地上是不是在哭啊。”


    “不清楚，就隻看到他抹了一把眼睛。”


    “不是我說，他之前的行為就挺離譜的，既瞧不上我們這些農村人，事到臨頭了連猶豫都不帶的直接就跪哪兒了。”


    “商人啊，正常。”


    “呃……確實，光我們聽過的關於他的事跡這估計才算中等水平……”


    兩人互相吐槽著程文兩兄弟的離譜行為，等下了祖山剛迴到馬路上，程桐抬眼視線隨意往前看了幾眼，發現前方不遠處愣愣的立著一動不動的人。


    “程黑你看前麵那人是不是頭一動不動的。”


    “有嗎？”程逸目光順著他指的方向掃去，那道人影確實一動不動，接著又緊盯著看了會兒，那人的頭竟然真的一點左右轉動的動作都沒有，“……這人特麼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


    “……”


    兩人沉默的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出奇異的神色。


    因為從小閑著沒事沒少從老人們嘴裏聽過許許多多的詭異事件，再加上剛剛從祖山下來，那人又穿著一身白。


    程桐腦中不自覺腦補出一部恐怖大片，於是轉身喉嚨幹啞的對程逸說道：“是不是……”


    “走快點上去看看是哪個神經病。”


    話落，程逸加快腳步向那道白色身影走去，跟在後麵的程桐見發小這麼勇，幹脆心一橫，抱著說不定能解開世界未解之謎的求知心態，快步跟了上。


    兩人一前一後，步伐愈發急促，慢慢竟然都小跑了起來。


    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果然不出他們所料，居然真的從看到開始一直保持著一動不動的狀態。


    這下說沒有問題，程桐現在可是打心底不信了。


    於是他跑的途中，默默從褲兜拿出手機對著那道身影打開攝像模式。


    相隔的距離越來越近，程桐顫抖的雙手反映著心底，興奮而又恐懼的複雜精神狀態。


    神情激動而恍惚的兩人，都抱一種著解開人生未知之謎狂熱。


    然而上頭的他們，居然忽略了此刻正處於下午兩點多，如此猛烈的陽氣但凡有點腦子的鬼都不會這時間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