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塵離開後。


    東廂房的院落恢複了平靜，但耳房內(nèi)，泡在浴桶內(nèi)的青翦依舊在怔怔失神。


    她是希音侍者，是負責(zé)聆聽世間災(zāi)苦，為教眾指引方向的存在。


    除了侍奉般若公主，平日裏是不會主動幫人轉(zhuǎn)移痛苦的。


    但青翦抵達今天的修為，依舊隻用了短短的十六年。


    這是因為，希音侍者的天賦，便是隻要聽見那虛空之中敲響的苦難天音，就能對那些痛苦感同身受，化天地之哀痛於己身。


    這是天賦，也是……詛咒。


    和其他一心向道才信奉佛母的教眾不同，希音侍者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


    就像她眼中那朵盛開得越來越妖異的蓮花。


    因此，度母教在四處傳教的時候，會注意留心有沒有莫名其妙全身潰爛或者重傷的孩子，然後帶迴教中養(yǎng)大。


    如果沒有被度母教收養(yǎng)，這些希音侍者大多活不到一歲就會直接死亡。


    這種可怕的表象，隻會被人當(dāng)成怪病丟棄。


    青翦低下頭，抬起手，沒了繃帶的遮掩，她醜陋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身上布滿了無數(shù)互相覆蓋了不知道多少層的猙獰疤痕。


    水珠從她身上滑落，帶下一道道血跡，沒入已經(jīng)渾濁的水中。


    那新增的一百零八個血洞，仿佛還殘留著那份深入靈魂的痛楚。


    那一根根鎮(zhèn)魔釘，被顧芳塵一點點推入血肉之中，破開阻礙，就好像是顧芳塵親手釘在她身上的一樣……


    一想到剛才的體驗，青翦就忍不住加重了唿吸，鼻翼翕動起來。


    這種感覺，很不一樣。


    天音帶來的痛苦，是一種宏觀的痛苦，無數(shù)人的細小的苦難疊加在一起，才形成了那巨大的痛苦，更像是一種持續(xù)的鈍痛。


    而剛才從顧芳塵那裏得到的痛苦，尖銳，激烈，迅猛。


    瞬間鑿穿身體、被強迫到無法承受的可怕劇痛。


    讓她一個堂堂四品神道修士，都在一瞬間不能控製自己。


    但……


    這份痛苦之大，讓她原本四品的修為，竟然有所鬆動！


    青翦的身體不自覺地戰(zhàn)栗起來，浴桶的水麵上蕩開一圈圈密集的漣漪。


    她竟然有些害怕……


    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隱秘的期待。


    “這家夥好像說，他修煉的功法，一共要進行五次對肉身和精神的磨煉……”


    青翦眼神迷離，舔了舔嘴唇，在昏暗的燈光下，漆黑長發(fā)遮蓋的神態(tài)，竟然顯出幾分妖豔。


    也就是說，同樣級別的痛苦，還有四次。


    她已經(jīng)隱隱有了要突破的感覺，隻要再來一次，她一定能直接突破到三品！


    “而且，這家夥現(xiàn)在的處境，將來可能會受的傷肯定不少。”


    青翦從浴桶裏出來，為自己一圈圈纏上繃帶。


    她站在銅鏡前，伸手虛空摸了摸鏡子裏自己的臉，表情莫名。


    如果隻看這模糊的輪廓，旁人一定以為，這是一個美麗少女的身體。


    如果她不是希音侍者，如果她是個健康自在的普通人，她今年才十六歲，她會是什麼樣子？


    這麼多年，她不敢照鏡子。


    更不敢看到般若公主那張絕美的無暇麵孔。


    她怕有一天從自己的眼睛裏，看到嫉妒，看到更加可怕的感情。


    所以……


    她一直在偷偷尋找玉煉丸的下落。


    玉煉丸是早已失傳的二品丹藥，隻有兩千年前古周的一些殘篇當(dāng)中還有記載。


    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在更早的上古時期，玉煉丸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長生藥。


    但實際上，玉煉丸並不能令人長生，它的效果僅僅是能讓人的血肉幾乎無限地再生。


    而這種再生，反而是以消耗氣血為代價的。


    服下丹藥的短時間內(nèi)，的確可以白發(fā)變青絲，重返青春。


    但當(dāng)氣血耗盡，內(nèi)裏被掏空，玉煉丸就會開始增殖那些衰老的血肉，最後的結(jié)局，就是化作如同枯木般的肉塊。


    它曾經(jīng)引發(fā)過無數(shù)的腥風(fēng)血雨，後人明白它真正的效果之後，就將其改名為玉煉丸，避免再度引發(fā)悲劇。


    再後來，玉煉丸就被當(dāng)做了禁藥，遺失在了曆史長河中。


    不過，玉煉丸的副作用，對於希音侍者而言，就等於幾乎沒有了。


    有佛母的賜福，希音侍者的肉身能夠源源不斷地產(chǎn)生氣血。


    而來自天音的苦難，則正好抵消了玉煉丸的無限再生。


    對青翦來說，這就是重新變成正常人的希望！


    但她也明白，要找這麼一個失傳上千年的二品丹方，可以說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指望。


    隻是她心裏的那一點不甘心，讓她一直在堅持。


    哪怕，這樣的舉動在某些度母教高層的眼中，恐怕和叛教無異。


    直到……


    那個一開始根本不在她眼裏的紈絝，將她心裏那點虛無縹緲的指望，從天上摘下來，放在了她的手裏。


    “顧芳塵……”


    青翦喃喃自語，蓮花瞳裏晦澀不明，咬了咬嘴唇。


    “若是玉煉丸配方是真的……”


    她沒有繼續(xù)說，沉默了很久，披上鬥篷走了出去。


    ……


    皇天城很大。


    分為外城、內(nèi)城和皇城三個部分。


    鎮(zhèn)北王府就位於內(nèi)城之中，這裏也是各種天潢貴胄、達官貴人的居所，基本上一個磚頭砸下去，就可能砸到三個五品以上的官。


    而外城，就是一些普通百姓。


    皇城，自然就是皇帝真正的住處，最中央的紫極殿，就是永安帝的辦公室。


    無論是上朝，還是舉行宮宴，都是在這裏。


    顧芳塵並不是第一次來皇宮。


    永安帝不愛見這個紈絝，但是顧芳塵卻經(jīng)常進皇宮。


    因為皇後和寧采庸的關(guān)係不錯，前者曾經(jīng)評價寧采庸為“我見猶憐”，常常召寧采庸進宮配自己聊天。


    而寧采庸，就會把顧芳塵帶著。


    不過，隻限於顧芳塵小時候，自從他丹田被破之後，寧采庸十分自責(zé)，為了照顧他，就拋棄了幾乎所有的社交活動。


    皇後這也不經(jīng)常來了。


    當(dāng)然，對於玩家顧芳塵來說，這皇宮更是熟的不能再熟，簡直跟迴家了一樣。


    畢竟最後一個結(jié)局當(dāng)中，他可是直接推翻了永安帝的統(tǒng)治，開始了一個新的時代。


    雖然代價是他操控的角色主動犧牲。


    顧芳塵跟著肖秋，遠遠地，看見一個身穿藍色勁裝、氣勢洶洶的少年冷著臉走了過來。


    他挑了挑眉。


    這不是六皇子麼，老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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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趕上了！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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