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領導的話中,宋文遠知道他已經看過信中的內容,於是就在辦公室裏拆起了信封。
信中最前麵記錄的是妻子往上數三代的長輩信息,上邊有街道、工作單位還有派出所的蓋章。
然後才是妻子自己本身的情況,足足記錄了幾大張紙。
李博文看宋文遠看得慢,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道:“本來隨軍的審查沒那麼嚴格的,隻要工作單位、街道這些地方蓋章,證明她的背景沒問題就行了,是我打電話過去讓那邊仔細查的。”
宋文遠沒有迴話,還是繼續看信上的內容。
第一頁就是妻子從小到大的簡曆,小學,初中,高二輟學接任父母工作……每一項都有相對應的蓋章。
然而,等他翻到第二頁,看到妻子將工作讓給自己妹妹的時候,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妻子生產後,家裏來信跟他說過這件事,所以除了每個月固定的十塊錢,他經常也會托人寄一些補品迴去,但家裏從來沒有說過妻子將工作讓出去這件事,他也一直以為妻子是有工資的。
宋文遠繼續看下去,看到妹妹占了廠裏分給嶽父嶽母的房子結婚,妻子的戶口則是被遷到他家所在的大隊……臉色越來越黑。
有幾張紙的內容並不是辦理隨軍需要的資料,而是調查人自己在村裏走訪得到的信息。
上邊寫了妻子生了女兒後是如何被婆家磋磨的,他的女兒在村裏是如何被欺負的,就連女兒摔到頭差點死掉,他原本在紡織廠當工人的妻子連一毛錢的醫藥費都拿不出來。
他每個月寄迴去的錢都是妹妹代領,他自以為是妻子心善,將這筆錢拿來孝敬婆母。
所以妻女來到這邊後,那十塊錢他也是照常讓人打迴去的,當做給父母的孝敬。
結果呢?
他們趁他的妻子懷孕時頂了她的工作,之前存錢估計也被以各種方式掏空了,否則怎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也正是女兒差點死掉的那一刻起,妻子終於在沉默中爆發,到鎮上要迴了妹妹承諾補貼給她的錢。
之後他妹妹不甘心,又帶著妹夫迴村裏鬧了一場,最後以大隊長和村支書調解作為結束,妻子的介紹信也是這次調解結束後,大隊上給開的。
宋文遠身為家中的老二,向來是家中最不受關注的那一個。
所以在初中畢業,父母表示不願意供他繼續讀書後,毅然而然地選擇參軍入伍。
不過那些年,雖然受到父母的忽視,但他們好歹把他養到這麼大,所以他一直心存感激。
他知道父母一向偏心大哥,偏心大哥的兒子,他不介意寄迴去的那些東西分給大房家一些,可他沒想到他們竟然偏心到這種程度,偏心到對著他的親生女兒見死不救。
那也是他們的親侄女、親孫女啊!
都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怎麼能那麼狠心?
所有人都以為妻子帶著孩子來部隊,是想要隨軍過好日子來的,誰想她在要迴屬於自己的東西後,隻想來部隊跟他離婚。
宋文遠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現在是什麼樣的情緒,有對妻女這些年來遭遇的憐惜,有被家人欺騙的憤怒,有對他們磋磨自己妻女的寒心。
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他每月都寄錢迴去,他們就是這麼對他的妻女的。
看著沉默的宋文遠,李博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邊境戰事吃緊,這不是你的錯……”
宋文遠打斷上級的話:“這就是我的錯!哪怕我沒有時間迴去,我也應該在信中給予她們母女足夠的重視。如果我那麼做了,我的家人斷然不敢這麼對待她們母女。”
想到今日妻子決絕的話,宋文遠的心在滴血。
李博文自然知道下屬說的話沒錯,如果宋文平日裏給予母女倆足夠的重視,他的家人自然不會對他的妻女這樣,他隻是想安慰對方而已。
他的下屬,不是個會逃避責任的人,可那位安寧同誌,他看著也是個性子烈的。
他們之間的關係,隻怕是有得磨了。
那天在軍艦上,他真的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真叫他說中了。
想到這裏,李博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走到窗邊,翻出一支煙點上。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先把隨軍程序走下來。”
“你不擔心她堅持跟你離婚?”
“不走隨軍程序,她最遲下個月就得離開部隊,到時候人我都見不到,怎麼想辦法補救?”
“也是。”李博文吐了一口煙霧,“然後呢?”
“用陳海的身份重新把她追迴來。”
“咳咳咳咳咳!”李博文被一口老煙嗆到,“她又不知道陳海是你,你這算破壞軍婚了吧?”
宋文遠理直氣壯:“不然呢?告訴她我的身份,然後讓她帶著女兒跟我提離婚?再說了,我追我自己的老婆,不僅不算破壞軍婚,反而是在保護軍婚。我要是不追,這家就要散了!”
李博文對他這一通歪理無話可說:“你要做就做吧,別到時候兜不住了來找我就行。”
“這是我自己的家事,就算兜不住了,也不會來找您的。”
“你記住你說的話就行。”李博文把煙摁熄在煙灰缸裏,“說起來,你媳婦的獎勵也要下來了,本來還想跟你們的授勳一起進行的。你現在鬧這出,也別想參加了。”
“按道理來說,我現在應該躺在醫院的床上,等您來給我授勳。”
“你也知道你應該躺在床上啊?”
宋文遠“嘿嘿”一笑沒說話。
“行了,這事兒到時候我幫你走過場。不過我悄悄告訴你,你媳婦兒這次的獎勵可不簡單。你要是不抓緊點把人哄迴來,其他人可真要下手了。”
“什麼獎勵?”
“文件還沒蓋章呢,這可不能讓你知道。”
宋文遠:“……”
從李博文辦公室離開,宋文遠第一時間去後勤部,停了寄給老家的那十塊錢津貼。
他之前一直在外出任務,給家裏打錢都是托後勤部的戰友幫辦的。
既然他寄了這麼多年的錢迴去,家裏人還對他的女兒見死不救,那麼磋磨他的妻子,那他也沒必要繼續寄錢了。
除此之外,他還寫了一封信迴去,單方麵告知家裏這件事。
省得他們突然收不到錢去找郵局麻煩,也順便為妻女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