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場麵陷入僵局,少女始終低垂著頭,不給予任何正麵迴應之時。
站在旁邊看戲的姚名成,忽然意識到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我朋友他為何到現在都沒醒過來,你難道不把他從幻境當中放出來嗎?”
聞聽此言,戩陽當即詫異扭頭。
對啊!差點忘了,地上還躺著個手無縛雞之力,更無絲毫意誌可言的凡人沒清醒過來。
“他?你們與我無冤無仇,他也與我無冤無仇,我豈會害他?你放心,我隻是想給他講個故事罷了。”
少女終於輕笑抬頭,看向地上躺著的年輕男子,內心好似有所寬慰。
緊接著,她重新披上了那件人皮蓋頭。
伴隨蓋頭亮紅顏色的逐漸迴歸,少女身上驚悚嫁衣同樣煥發生機活力,變得鮮豔奪目。
“走!去薛家,今日不管怎麼說,都要把他家女兒帶去獻給溪神。”
“走走走,我早就說了,溪神……”
頭頂豔陽高照間,再次猝不及防轉換情景的吳東,隻覺耳邊一陣吵鬧。
待他雙眼適應完光線變化,真正看清眼前場景的時候,不遠處那群衣衫襤褸的難民早已從他身邊走過。
迴想起人群裏出現的幾道叫喊聲音,吳東隨即轉身迴望,快步追上眾人。
“誒!你們看得見我嗎?看得見……”
話音未落,處於人群最後方的老漢第一個迴過頭來看他。
盯著眼前這位陌生麵貌,穿衣打扮頗為不凡的年輕男子,眾人皆是麵露疑惑,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見過吳東。
“你幹什麼的?來我們村幹嘛,趕快滾出去,我們村不歡迎討口子過來!”
人群裏一位瘦骨嶙峋的黑皮漢子率先厲聲開口,看其臉上極為不善的表情,吳東毫不懷疑他此話真實性。
“憨子,你說甚呢!來者是客,哪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
似乎看出吳東內心不知所措,原本站在人群最前列的老漢,來到人群後方,吳東麵前訓斥黑皮漢子道。
不僅如此,相較於那黑皮瘦漢臉上出現的猙獰怒色,眼前老者麵上始終掛著微笑。
在吳東看來無比和善慈祥的微笑。
“別害怕後生,你也是逃荒來的我們陳竹村吧。真造孽啊……都多少天沒吃過飽飯了,後生你要不介意的話,就跟我們一起過去吧。
我們現在要去參加供奉溪神的祭祀儀式,到時候在儀式上有東西給你吃喝……”
吳東對此當然感到萬分介意,麵前老者臉上的慈祥笑容,畢竟隻是表麵事物,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偽裝出來,算不了數。
可他剛剛大聲喊出口的那句話,說要衝去薛家,搶走人家女兒活祭溪神,卻是實打實地縈繞在自己耳邊。
隻不過,直到吳東經曆了……
在內心之中瘋狂開口拒絕,表麵仍是一副點頭同意,啞口無言的恐怖事情。
他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究竟有多大。
無論他在內心深處使出多大氣力,費了多大勁,想要操控自己的嘴巴開口說出拒絕話語。
在身旁眾人看來,他始終都是那個……天真懂事,絲毫不讓人多費力氣的乖後生。
內心一路掙紮到草屋盡頭,掙紮到那座異常顯眼,熟悉的闊綽宅邸前,吳東終於看清當下現實。
同時他也徹底認了命,管那鬼新娘到底要幹什麼,盡管來便是。
戩陽和姚名成他們若是能救自己,那自己現在自然用不著像個傻子一樣,上躥下跳的在心裏不停發瘋。
他們若是救不了自己,那自己就算在心裏繼續喊上三天三夜,照樣無濟於事。
所以……自己現在看到的這一切,即將要經曆的那一切……應該都還屬於幻境範圍吧,應該不會真的丟命吧。
走至薛家宅子門口,吳東看見除了他們這群人以外,宅子外早已聚集起眾多村民。
不分男女老少,無一例外的是每個村民身形,神態,看起來皆是那般的瘦弱與空洞,讓人很難從他們臉上看出什麼表情。
即便看到身為人群主心骨的村長過來了,身邊還帶著個他們從未見過的陌生青年。
村民們臉上依舊沒有明顯表情變化,僅是用他們那對空洞無神的雙眼,瞥了眼村長幾人到來,隨即主動讓出條道。
好讓老者帶著吳東,黑皮漢子他們踏上薛宅門前石階,抬手拉動門環叩門。
“薛田主!薛田主把門打開吧,我們這次來是帶了鄉長命令,鄉長他同意咱們竹林村供奉溪神了。”
片刻時間過去,門內寂靜依舊。
村長隨即扭頭看了眼那位被他稱作“憨子”的黑瘦青年,用眼神示意他帶人撞開薛家大門,強闖進去。
然而,當陳憨子迴過頭來,看見身後那群麵黃肌瘦,滿臉麻木的男女老少以後。
別說讓他們跟著自己破開大門,恐怕就連讓他們端起飯碗罵娘,他們現在都沒這個力氣罵。
實在是太餓了啊!餓到皮包骨頭,生吃草根樹皮都能覺得滿足飽腹。
可為什麼……為什麼就這樣,老天爺都不肯給他們留條活路呢?草根樹皮啊!到現在他們甚至連草根樹皮都沒得吃啊!
想到這,早已被餓的頭腦糊塗,分不清平日裏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罵娘的陳憨子抬起頭。
他正在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愧,悲憤心情站在薛家宅門前,大聲喊道:“薛田主!把門打開吧,既是給我們活路,也是給你……”
未等陳憨子喊完,薛宅大門吱嘎一聲,倏忽被人推開。
門內走出來位身著粗布麻衣,看起來與吳東打扮相類似的中年男子,身形,麵容同樣顯得極為消瘦枯槁。
“進來吧……都進來吧……哈哈……陳憨子,陳乘,你們說的都好的很啊……”
男人止步於黑瘦青年麵前,看著他,眉宇間盡是說不出來的悲傷與落寞,令吳東這個陌生人看了也忍不住為之心顫。
不出意外的話,這位……應該就是薛檸的父親。
“薛田主……”
陳憨子由於內心仍存歉意難平,不免為薛成仕此番苦笑嘲諷所動容,呆站在原地半天不知該說些什麼。
站在他旁邊的村長陳乘則沒那麼多心理負擔可言,臉上依然是那副和藹可親的笑容。
“薛田主何必如此,你知道的,不是我們自私,不願拿我們自家孩子去供奉溪神,實在是溪神它看不中我們家的那些土孩兒。”
“知道,知道,我當然知道。”薛成仕連連點頭,轉身走進宅內,不願與眼前老頭再多廢話半句。
陳乘見狀,也招唿著身邊陳憨子幾人,包括吳東,陪同自己走進薛宅。
至於其餘村民,隻需繼續守在薛家門外,防止他們冥頑不靈,硬要置全村上下,男女老少於死地而不顧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