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說實話，我不認(rèn)為打趙強(qiáng)這事兒我做錯了。您打我，我知道您肯定有您的考慮，可您總得讓我明白原因呀。不然，當(dāng)著那麼多人的麵，我臉上掛不住，我都快二十歲的人了。而且，真疼得厲害。”
宋建國背著手在前麵走著，一直出了大村子，周圍沒人了，跟在後麵的宋陽才開口問道。
“別裝了，我打的人我還不清楚？你穿著那麼厚的棉衣，能有多疼，裝裝樣子罷了。我就是故意打給趙富貴看的，更重要的是打給村裏其他人看。”
宋建國腳步不停，語氣平穩(wěn)：“現(xiàn)在，我當(dāng)著他的麵，當(dāng)著全村人的麵教訓(xùn)了你，那他就得管好他兒子。今天我給他足夠的麵子，如果他兒子再敢鬧事，那就是他理虧。到時候，收拾他沒商量。就趙強(qiáng)那小子的脾氣，能忍氣吞聲？”
宋陽翻了個白眼：“我還是覺得這頓打挺冤的！”
“是有點(diǎn)委屈你了。但這年頭，有些人就喜歡拿著一點(diǎn)點(diǎn)權(quán)力當(dāng)大旗，比如趙富貴，就因為當(dāng)個保管員，去年收土肥的時候，就給咱家找茬，扣了不少份量，少了好幾個工分。今年分糧食，又在秤上動手腳，至少少給了咱們二十斤玉米。
人家管著秤，有些事不好明說，隻能自己心裏憋氣。
從今天起，你看他還敢不敢。隻要他再敢刁難，我就敢說他是故意的。村裏不少人都受過這種氣，到時候讓他下不來臺，我揍他也是理直氣壯。”
宋陽愣愣地看著父親，突然覺得父親“深謀遠(yuǎn)慮”。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宋建國的了解太少了。
自己想教訓(xùn)趙強(qiáng)，而父親想對付的是趙富貴，這是提前搶占了道理和依據(jù)的優(yōu)勢啊。
在宋建國說出他的用意時，宋陽就想到了這些，可……
“爸，我說被打冤，不是這個意思。再過一年多，土地就要分到各家各戶了。到時候，生產(chǎn)隊都沒了，土地分到各家各戶，自己種的糧食，交夠集體和國家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宋陽咧嘴一笑：“到時候，各過各的日子，還怕什麼。”
“分田到戶這事兒，我聽那些走南闖北的人說過，蘇同遠(yuǎn)那小子也講過。但誰知道啥時候能輪到咱們山裏人。”
看得出，宋建國也盼著這一天，隻是這些年政策變來變?nèi)ィ屓诵难Y沒底。
“快了，最多到後年下半年就開始了。”宋陽肯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
宋建國不明白宋陽為什麼這麼肯定。
宋陽想了想，決定編個理由：“我聽說的。那天我去桃源鎮(zhèn)賣熊掌，迴來路上碰到幾個從吉普車上下來的人，穿著筆挺的中山裝，頭發(fā)梳得油亮，一看就是大人物，是下來視察規(guī)劃的。我聽他們說，已經(jīng)確定要推行這個政策，讓老百姓日子好起來。”
“真的？”宋建國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當(dāng)然是真的，我還能騙您？”宋陽笑道，“您看那些先推行的地方，糧食產(chǎn)量增加，再也不用擔(dān)心吃不飽。隊上開會也讀過關(guān)於改革開放的報紙，為啥要改革開放，就是為了讓日子越過越好嘛。”
“哎呀……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宋建國一臉驚喜。
見父親高興的樣子，宋陽知道他信了。
他突然覺得，現(xiàn)在是個好時機(jī)，不用再跟宋軍商量，直接把自己心裏的打算跟父親說。
因為他此刻真切地感覺到，父親心裏很有盤算，有好事肯定會心動。而且，從之前的幾件事能看出，父親膽子不小，有機(jī)會的話，是個能做事的人。
溝通才是關(guān)鍵啊。
大家都悶在心裏不說，誰知道彼此怎麼想。
要帶著一家人過上好日子，就得把事情說清楚，大家心裏明白，才能少些隔閡，**協(xié)力。
“爸，我有兩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宋陽認(rèn)真地說。
“什麼事？”
“分家還有蓋房子！”
“什麼？”
聽到宋陽的話，宋建國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怎麼又提分家？”
宋陽對此早有預(yù)料，微微一笑：“就像你們說的，我也到了該結(jié)婚的年紀(jì)。就咱家這三間老房子，您和媽住中間，大哥和嫂子住左邊那間，右邊那間留給我。中間就隔了層木板，別的不說，這方便嗎？做什麼都不方便。”
在這個沒什麼娛樂活動的年代，夫妻之間親密互動很正常。可就隔了層木板，稍微翻個身，床板一響，甚至唿吸重點(diǎn)，都能被聽得清清楚楚，那種事更是得小心翼翼，根本沒法盡情。
宋建國愣了一下，他當(dāng)然明白宋陽說的意思，隻是沒想到宋陽會先提這個。
“我以後也要結(jié)婚，會有孩子。大哥家現(xiàn)在兩個孩子也不小了，以後說不定還會再添孩子，這房子是不是太小了？”
宋陽接著說：“要是能有更大、更寬敞、更舒適的房子，住著多自在啊。”
“那把房子擴(kuò)建一下不就行了！”宋建國皺著眉頭說道，“為啥非要分家？”
宋陽搖搖頭：“為什麼非要擠在一起呢？住在一起，以後婆媳之間、妯娌之間、兄弟之間，難免會有很多瑣碎的小事，扯都扯不清，肯定會有怨氣、有矛盾。兄弟間打架的事也不少。
分開過，各管各的，您和媽也能少操點(diǎn)心，大家都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爸，說句不好聽的，您和媽總會變老，沒法照顧我們一輩子。一直擠在一起過日子，不見得是好事。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分家好處更多。親兄弟，明算賬，這個道理您肯定懂。
不住在一起難道就不是一家人了？咱們始終是血脈相連的，這永遠(yuǎn)都改變不了。”
宋陽說完，便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宋建國。
宋建國也沉默了，他走到路邊蹲下，掏出旱煙盒，卷了根旱煙。
直到一根煙抽完，他才開口：“這些事，我不是沒想過，也知道管不了你們一輩子，早晚是要分的……可你大哥……”
宋陽明白父親在顧慮什麼，無非是擔(dān)心宋軍日子過不好，擔(dān)心自己老了以後的種種問題。
他馬上說道：“您放心，您和媽，我來照顧。大哥那邊，我也會照顧好。”
聽到這話，宋建國愣愣地看了宋陽好一會兒，忽然笑道：“我和你媽才四十多歲，還用不著你小子照顧，被你這麼一說，我都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那就分吧！”
就等這句話！
宋陽一下子興奮起來，身上的疼痛都忘得一幹二淨(jìng)：“我連蓋房子的地方都想好了！”
“蓋哪兒？”宋建國饒有興趣地問。
“我打算蓋在盤龍灣，大哥蓋在青溝！”宋陽笑著說。
“什麼？蓋在那種地方，你小子腦子是不是糊塗了！”
宋建國的笑容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