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最終還是舍不得吃那遞到手中的一塊餅幹和一顆水果糖，而是把東西放迴袋子，留給了家裏的兩個(gè)孩子。


    李嘉怡把東西拿迴房間，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箱子，輕輕撫摸那嶄新柔軟的棉布，然後走出房間，從缸裏舀出玉米麵，一邊往鐵鼎罐裏撒一邊攪拌，熬起玉米麵糊。


    “去給小陽切點(diǎn)肉！”宋建國看著宋軍又吩咐道。


    宋軍馬上起身，從樓上拿下一塊熏臘肉，用鉗子夾著，在火上烤豬皮，然後默默找來盆子倒熱水清洗，準(zhǔn)備給宋陽炒些肉吃。


    王靜雅則提著煤油燈去自家的菜地，拔迴一棵覆蓋著薄冰與雪花的大白菜，切掉根部，掰掉黃葉，清洗幹淨(jìng)。


    大家都忙著給宋陽準(zhǔn)備食物。


    宋建國沒動(dòng)，坐在火塘邊重新卷了一根旱煙裝進(jìn)煙袋鍋，點(diǎn)燃後抽了幾口，看向宋陽：“你叫王嶽跟你一起去的，賺的錢分給他了嗎？”


    “分了，一人一半！”宋陽平靜地迴答，“也叮囑過他，別亂講。”


    宋建國點(diǎn)頭：“那就好！”


    正在切肉的宋軍聽到這話迴頭看了宋陽一眼，神情複雜，接著又低下頭切肉，不知道在想什麼。


    玉米麵糊熬好了，鐵鼎罐被挪到一邊晾涼，李嘉怡在火上掛好鐵鍋，把宋軍切好的肉翻炒了一會(huì)兒，這次沒有像往常那樣把煉出的豬油倒進(jìn)油罐裏保存，而是直接加水燒開，把洗好的白菜掰成幾段放進(jìn)鍋裏煮。


    這時(shí)候，沒人再在意宋陽之前用很多香油炸竹鼠以及向隊(duì)裏借十五元的事。


    很快，菜煮好了，王靜雅給宋陽拿來碗筷。


    宋陽接過，看著家人說：“都這麼晚了，大家應(yīng)該也餓了，一起吃點(diǎn)。”


    說著，他從鍋裏舀出滿滿一碗玉米麵糊，遞給父親宋建國。


    宋建國稍微猶豫了一下，接過碗，看了一圈不自覺咽口水的家人，說道：“都吃點(diǎn)吧，給狗吃的等會(huì)兒再弄。”


    於是，李嘉怡又從櫥櫃裏拿出碗筷，給每人盛了一碗，大家圍坐在火塘邊默默地吃著。


    雖然飯菜簡單樸實(shí)，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以後多年的精致，但也算有不少油水，而且是純玉米麵，宋陽吃著，隻覺得玉米麵糊香甜，臘肉的煙熏味和脆爽的白菜混合在一起，別有一番味道。


    這是家的味道。


    也是宋陽多年來盼望的滋味。


    看著家人，他心裏總有柔軟的地方被觸動(dòng)。


    父親、母親、哥哥和嫂子，每人隻吃了一碗就不再吃了，宋陽實(shí)在太餓，把剩下的飯菜都吃光了，隻剩下一些湯汁，他又用鐵鼎罐裏的玉米麵糊和湯汁攪拌，找個(gè)盆子，親自去喂兩隻狗崽。


    “不知道那老大爺有沒有給你們起名字，現(xiàn)在跟著我，我得重新給你們起個(gè)名。”


    宋陽不時(shí)迴頭看兩隻在木盆裏大口吃麵糊的狗崽，等它們吃完舔幹淨(jìng)木盆，迴到火塘邊趴在自己身邊，他伸手輕輕撫摸青黑色的狗崽說：“從現(xiàn)在起，你叫招財(cái)……記住，你叫招財(cái)。”


    青黑色狗崽轉(zhuǎn)頭看看宋陽，然後把腦袋放在伸直的前腿上。


    宋陽又揉揉紫紅色皮毛的狗崽：“你叫進(jìn)寶……”


    紫紅色狗崽搖搖尾巴，好像在迴應(yīng)。


    招財(cái)、進(jìn)寶，名字雖然俗氣但很實(shí)在，也是宋陽對(duì)它們的期望，希望能幫助自己賺錢。


    不管在什麼地方，隻有賺錢，才有享受安逸的條件，沒錢什麼都做不了，所謂的窮開心，不過是心酸的自我調(diào)侃。


    特別是在這山村。


    宋陽一直這麼認(rèn)為，富裕才是悠閑的基礎(chǔ)。


    他累得不行，燒熱水洗漱後，穿著換腳的布鞋，拖著沉重的腳步上樓，脫掉外衣，躺在冰冷的架子床上，拉過厚厚的舊棉被蓋在身上，還是覺得很冷，就蜷縮成一團(tuán)，用被子蒙住頭，在發(fā)抖中沉沉睡去。


    堂屋裏，李嘉怡拉了拉宋軍的衣角，夫妻二人先後起身迴房間休息。


    兩人躺在床上，拉過被子給兩個(gè)孩子蓋好。


    李嘉怡輕聲說：“前幾天我就覺得宋陽有點(diǎn)不一樣，好像突然有本事了，賺了錢還想著家人，好像一下子長大了懂事了。”


    宋軍不說話。


    “你看他這次出去，帶迴來不少錢和東西，看樣子賺了很多，還有些沒拿出來。這還是和王嶽平分之後的。”李嘉怡停頓了一下又說。


    “他賺多少和我有什麼關(guān)係？別說了，睡覺！”宋軍心裏莫名地?zé)⿶灐?br />

    “怎麼會(huì)沒關(guān)係？”


    李嘉怡翻身，用手撐著床看著宋軍：“我是說，現(xiàn)在農(nóng)閑沒什麼事，如果宋陽還想去收鬆子或者做別的，你問問能不能帶你，反正賺的錢都是自家的。”


    “你想去你去，我反正不去，他不過賺了點(diǎn)小錢，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這是投機(jī)倒把，你想過被抓住怎麼辦？家裏的孩子怎麼辦？你來養(yǎng)？”宋軍的火氣越來越大。


    “我覺得宋陽說得對(duì)，不偷不搶，想辦法過好日子，沒錯(cuò)。你要是跟著去被抓了，孩子我養(yǎng)，等你迴來。爸媽四十多歲身體還不錯(cuò)，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而且你也能看出來，爸雖然沒說話，心裏是支持的。


    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好意思開口，我去跟宋陽說，讓他下次帶上你，你們是親兄弟，他能和王嶽平分，怎麼會(huì)少了你的？兄弟一起，多賺點(diǎn)也是好事。”


    李嘉怡興奮地說道。


    沒想到，她越是這樣，覺得被宋陽比下去的宋軍越生氣，大聲說：“我就是不去，怎麼樣！”


    這突然的聲音，把睡在中間的兩個(gè)孩子嚇得身體一抖，各自翻了個(gè)身。


    李嘉怡不想半夜吵架，又氣又無奈地說：“真是沒出息，還好意思提分家，分出去跟你過苦日子！”


    說完，氣唿唿地躺下。


    宋軍不理她，吹滅油燈，拉過被子蒙頭就睡。


    可他這一拉，李嘉怡的手腳露在了外麵，頓時(shí)發(fā)火，又把被子拉迴去，宋軍蓋不到了，他生氣地坐起來，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不想惹事，蜷縮著重新躺下。


    李嘉怡過了一會(huì)兒，也有點(diǎn)不忍心，摸索著給宋軍蓋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