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條獵犬風馳電掣般衝在前麵,在茂密的灌木叢間,它們或是高高躍起,輕盈地跨越障礙,或是俯下身子,靈活地穿梭其中,行動敏捷得如同林間的精靈。
它們的速度遠超常人,眨眼間便消失在遠方,隻留下旺財的吠叫聲漸行漸遠。
宋陽和那幾個研究員簡單交流了幾句,這短短兩分鍾的耽擱,對於拚命逃竄的人來說,卻足夠跑出幾百米的距離。
這次獵犬追逐的是人類,和追捕野獸截然不同,宋陽和王嶽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生怕獵犬遭遇危險。那精瘦男子雖然沒帶槍,可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柴刀,一個成年男子手持武器,對付一條獵犬並非難事。
兩人朝著犬吠聲的方向全力狂奔。王嶽身材高大壯實,步伐大且速度快,奔跑起來如同一隻橫衝直撞的棕熊,不少阻擋他的灌木枝葉,他直接用手臂擋在麵前,硬生生地衝了過去,氣勢十足。
宋陽則與他不同,奔跑時更為靈活。這是他跟著村裏老獵人學打獵時掌握的技巧,他一邊奔跑,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習慣性地不發出太大動靜,這就要求他在縱躍、穿插時更加講究技巧。
雖說動作靈巧,但速度卻不慢,狂奔了兩分多鍾,始終沒被王嶽落下。
這時,犬吠聲不再迅速遠去,而是停了下來,幾條狗此起彼伏地叫著。宋陽知道,獵犬已經追上那個人了,他暗自祈禱,希望獵犬們不要太過莽撞,以免被精瘦男子傷到。
又過了兩分鍾,兩人翻過一道山嶺,來到下方的溝穀。隻見幾條獵犬將精瘦男子團團圍住,瘋狂吠叫,躍躍欲試地想要撲上去撕咬。
精瘦男子跌坐在地上,揮舞著手中的短把柴刀,一次次將靠近的獵犬逼退。這片區域樹木稀疏,散布著不少嶙峋的山石,從精瘦男子站起來後單腳跳動的樣子來看,他的腿應該受傷了。
宋陽並不擔心他還能逃脫,叫住王嶽,兩人大口喘著粗氣,等唿吸平穩後,才提著槍,小心翼翼地朝下方走去。
看到端著槍瞄準自己、從樹林裏走出來的宋陽和王嶽,精瘦男子明白自己插翅難逃,索性一屁股坐下,把刀扔在一旁,雙手抱著膝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還發出一聲聲痛苦的悶哼,看樣子傷得不輕。
兩人走近後,發現精瘦男子的膝蓋處,大片衣服被鮮血浸透。
“跑啊,怎麼不跑了?”王嶽冷冷地問道。
“兩位小兄弟,咱們往日無冤無仇,都是在山裏討生活的人,何必相互為難呢?”精瘦男子哆嗦著嘴唇哀求道,“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放過你?那誰放過我們?要不是我的狗發現得及時,今天我們倆就被你們設的炸子兒炸死了,你說我怎麼放過你?別狡辯說那炸子兒不是你們放的……”宋陽冷眼盯著精瘦男子。
“是他放的,我不想惹事,勸過他,可他就是不聽,你們找他算賬就行了,真跟我沒關係。”
“你覺得我會信你這話?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不用找他了,他已經死了,被我打死的!”
“死了?”精瘦男子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虧你說得出口!要是今天被炸死的是我們,你們會覺得自己草菅人命嗎?再說了,是他先朝我們開槍,我不過是本能反擊。要怪就怪他運氣不好,山上的研究員都看到了,他們能給我們作證。你們倆是一夥的,這筆賬,也得跟你算!”
王嶽接過話茬,走到精瘦男子旁邊,突然一腳狠狠地踩在他流血的膝蓋上。
隻聽“哢嚓”一聲清脆的骨折聲,精瘦男子猛地抱住受傷的部位,發出一聲慘叫,隨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竟然直接疼昏了過去。
王嶽還不解氣,緊接著又是一腳,跺在他另一條腿上。
昏迷中的精瘦男子在劇痛的刺激下,猛地弓起身子,再次蘇醒過來,緊接著慘叫聲不斷。王嶽又在他屁股上用力踹了兩腳:“你不是能跑嗎?我看你還怎麼跑!”
他還想繼續動手,被宋陽及時叫住:“差不多行了,別不小心把人弄死……嶽哥,你去叫人!”
王嶽又不解氣地踹了精瘦男子一腳,這才轉身往迴走。
等了十多分鍾,王嶽帶著那些研究員迴來了。看到在地上不停抽搐的精瘦男子,一位中年研究員問道:“他怎麼了?”
王嶽說:“逃跑的時候,自己把腿摔斷了,兩條腿都斷了!”
中年男子沒再多問,隻是迴頭對身後兩個年輕研究員說:“你們倆去報警,記得跟林業局也通報一聲,說明這裏的情況,多叫些人手過來。”
兩個研究員點頭,一起從一側的山坡朝河穀方向走去。
“這個人跑不掉了,走,迴去看看那兩隻大熊貓!”
兩條腿都斷了,精瘦男子想要逃走,除非爬著走,即便不管他,他又能爬出多遠呢。
宋陽問道:“兩隻大熊貓?被他們打傷了?”
趕來的時候,他聽到了兩聲槍響。
中年男子沉重地點點頭:“被他們打死了兩隻,是一對母子。大熊貓對人沒有戒心,他們可以走到很近的地方開槍。打死了成年熊貓還不算,連樹上剛滿半歲的熊貓幼崽也不放過……我們這群人,是專門為研究保護這兩隻大熊貓建立的觀察站,聽到槍聲從山上趕下來,它們都已經死了,實在是令人痛心疾首!”
連幼崽都不放過……宋陽無奈地搖搖頭:“怎麼下得去手啊……這個人會怎麼判?”
“這種行為太惡劣了,必須嚴懲……他們至少已經殺了三隻大熊貓。去年在臥龍,有個人殺了兩隻,被判了死刑,他估計也難逃一死!”中年男子說這話時,語氣冰冷,顯然氣憤到了極點。
“三隻?不是說一大一小兩隻嗎?”王嶽有些疑惑地問。
一個年輕人說:“他們帶來的麻袋裏,還有一張熊貓皮,是剛殺不久的。”
宋陽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那個人被打死,這些人都沒太大反應。他有理由相信,這次的事情,他們不會有任何麻煩,也可以肯定,這個精瘦男子以後也不會再活著為非作歹了。
兩人帶著獵犬,跟在中年男子身後往迴走,在大山半坡處看到了那兩隻熊貓。成年熊貓體重六十多公斤,幼崽隻有十來公斤,它們靜靜地躺在林間的灌木叢中,腦袋上的鮮血染紅了大片皮毛。
中年男子蹲在熊貓屍體旁,麵色凝重地看著它們,久久沒有說話。許久之後,他才長歎一口氣,緩緩說道:“19世紀,一位名叫阿爾芒·戴維的法國傳教士,在四川寶興縣發現了大熊貓,他捕殺了一隻並偷運迴國,從此大熊貓才被西方世界知曉。從那以後,西方人開始了大肆捕殺大熊貓的野蠻行徑。許多西方國家的獵人加入了獵捕隊伍,把大熊貓當成炫耀的資本。
美國有個叫露絲·哈克尼斯的女探險家,一心想帶隻熊貓迴美國。1936年,她來到四川,設法得到了一隻幼年大熊貓。她帶著熊貓幼崽乘船迴國,僅用2美元就賄賂了海關,在登記表上寫著:攜帶小狗一隻。
就這樣,她堂而皇之地抱走了熊貓幼崽,無人阻攔。當時,國人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國寶的流失,再加上近代國家動蕩,很多人自身難保,根本無力保護大熊貓。此後多年,四川的熊貓棲息地槍聲不斷。
高額利潤讓獵人們變成了林間的惡魔,很多人根本不在乎大熊貓的死活,隻想要它們的毛皮做裝飾品。盜獵大熊貓最多的是英國的丹吉爾·史密斯,他在中國捕獲了12隻活體大熊貓,高價賣到西方多個國家,其中大部分都在運輸途中死亡。
這個趁亂盜獵的人,竟然還被稱為‘熊貓王’。1946年,《大公報》了解到大熊貓被捕獵的慘狀後,發文唿籲:四川、西康邊境的珍稀動物熊貓,如今捕獲數量過多,已越來越少見,捕獵者能借此獲取高價,長此以往,熊貓恐有滅絕之憂。新中國成立後,才禁止西方獵人持槍進入川陝地區捕獵大熊貓,並頒布法律嚴禁獵捕大熊貓等珍稀動物。
好不容易擋住了外國人,卻擋不住有些國人為了一點私利肆意捕殺,實在可悲!真希望大熊貓能像黑熊、野豬一樣脾氣暴躁,給那些來犯者幾爪子……可不管什麼動物,好像都能欺負它們,唉!”
他的語氣沉重,仿佛在訴說大熊貓的悲慘曆史,也是在感歎往昔的屈辱與無奈。
宋陽和王嶽坐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林間原本清新的空氣,此刻也仿佛變得沉悶壓抑。
過了好一會兒,宋陽才說:“我隻是個山裏人,平時也經常打獵,能做的實在有限。
我隻能保證自己不會胡亂獵捕山裏的珍稀動物,像大熊貓、金絲猴這些,要是看到有人獵捕,我會盡力阻止……教我打獵的師傅一直告誡我:不能貪心,不能趕盡殺絕,要敬畏大山。過度捕殺從來不是長久之計,隻有合理獲取,才是與自然最好的共生之道。
相信以後,有你們這些研究員的保護和研究,大熊貓會越來越好,數量也會越來越多。”
宋陽這番話情真意切。中年男子聽了,連連點頭:“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想就好了……對了,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宋陽,是離這兒還有四十裏地的石河子村的人,桃源公社的,這位是我的發小,叫王嶽!”
“桃源公社,石河子村,我記住了……我叫彭世文,是大學裏珍稀動物研究所的教授,很高興認識你們。”
宋陽微微一笑。
他不想在這裏久留,可出了這麼大的事,又怕一時半會兒走不了,要是等著接受各種問詢,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於是,他試探著問:“我們出來兩天了,家裏人肯定擔心,想早點迴去,這裏的事我們也幫不上忙,主要是那兩個人……又怕惹上麻煩。”
“放心,這裏的事我們會跟公安說清楚的,你們今天幫了我們大忙,那兩個人也是罪有應得。你們先迴去吧,我保證不會牽連到你們。等我把這裏的事處理完,再去你們村拜訪。”彭世文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