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看出孩子的擔憂,遂出言寬慰:“你大膽的去,不想替你娘報仇了嗎?”
陸輕侯鼓起勇氣,隨著呂鵬向著府衙門前大步走去。
隻見呂訟師先衝守衙的差人寒暄了幾句,官差竟也和他相熟,笑嗬嗬的進了內堂替其通傳。
呂鵬等了片刻,直到那差人迴來以後,這才又拱手作揖致謝,拿起小錘,象征性的在牛皮鼓上輕輕敲了三下。
隨著大堂上傳來“升堂”、“威武”的吆喝聲,呂訟師方才領著陸輕侯走了進去。
衙門口路過的鄉鄰見有人打官司,遂三三兩兩的圍了上去。老百姓看熱鬧的心理,自古有之。
吳天撕下一塊兒衣衫充當手絹,假意咳嗽著捂嘴,混跡於人群之中,跟著走進了大堂外圍觀。
眼見四五十歲的府尹賈勇體胖如球,一身官服穿在身上也是沐猴而冠,肥胖的兩頰皮肉耷拉下來,狀如沙皮狗一般。
賈府尹坐在大堂之上,沒有著急問案,而是衝著身旁的師爺使了一個眼色。借著桌子遮擋,伸左手衝著師爺搓了搓手指頭。
師爺心知肚明,微乎其微的搖了搖頭,告知老爺,來人此番並未提前打點,沒有銀錢孝敬。
賈勇皺了皺眉,不悅之情溢於顏表,那耷拉著的沙皮臉,此時顯得頗為兇狠。
隻見賈府尹一拍驚堂木,“啪~”的一聲,隨後喝道:“呂訟師,你也是常年於府衙打交道之人,怎麼一點規矩也不懂啊?”
呂鵬知道府尹老爺是暗指為何沒有提前孝敬,當下卻裝傻充愣的問道:“不知官老爺說的是什麼規矩啊?”
賈勇一聲怒喝:“大膽,你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呂訟師拱了拱手:“大人,學生乃是永安一十八年中的舉,榜一解元。如非國之動蕩,蠻夷入關,學生這時候恐怕也得以為官一方。
按大齊律,秀才取得功名,便可見官不跪,免交稅賦。學生身為舉人,自是更不用行跪拜之禮了呀!”
吳天從旁聞言,心頭頗為詫異:“這人竟然還中過舉?那可不容易啊。”
再見堂上賈府尹臉上不悅之色越來越濃,顯然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呂鵬打交道。
這時候又一拍驚堂木,又問道:“這小娃娃又為何不跪啊?難不成也有官身?”
呂鵬歎了口氣,解釋:“這孩子倒是普通人,隻是他爹乃是東吳烈士,已然為國捐軀。
他是家裏唯一的男丁,作為烈士家屬,享有秀才差不多的權利,同樣免交稅賦。
雖說沒有明確見官不跪的權利,但如果大人您執意要讓他跪,那便請下令吧!”
賈勇正待出言訓斥,師爺湊上前耳語了幾句,不知道說了什麼。
府尹輕咳了兩聲:“罷了,此一時彼一時。既是烈士之後,你二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呂訟師遞上訴狀,言道:“今有狀紙呈上,請大老爺明斷。”
師爺快步上前,接過訴狀掃了一眼,旋即驚慌錯愕的瞪著呂鵬,實不知這個公門老油條今日抽的哪門子瘋。
賈勇要過狀紙,仔細看了一遍,瞬間勃然大怒,吼道:“呂鵬、陸輕侯,你二人何意?”
呂鵬搖了搖頭:“主家年幼,學生隻是收了銀錢,代寫訴狀,順便替其代言幾句。別無他意。”
師爺搶先嗬斥:“大膽,呂訟師,還不退下。”說著話,對著呂鵬一個勁的使眼色。
呂訟師本就不想來,為的不過是走個過場,此時見府尹已在暴怒邊緣,心知目的已經達到,正準備勸陸輕侯走人。
沒曾想這孩子指著賈勇大罵:“狗官,你不得好死。我就是要告你,你夥同家族之人,欺辱我們平民百姓……”
陸輕侯當堂喝罵,將賈府尹的所作所為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引的圍觀人群一片嘩然,卻也不覺得多驚訝。畢竟賈家風評向來如此。
師爺見場麵有點失控,借著下堂訓斥圍觀人群肅靜的機會,走到呂鵬跟前,低聲道:“呂兄,你他娘的瘋了?今日這是唱的哪一出?
還不趕緊跪下請罪,我馬上再勸勸老爺,放你們一條生路。再鬧下去,隻怕爾等有死無活啊!”
呂訟師深知這官司打不贏,隻是主家非要來,他為了保這孩子一命,方才迫於無奈,選擇同往。
此時聽從師爺勸誡,遂蹲下身,湊在陸輕侯耳邊說道:“你來也來過了,瞧也瞧見了,真的告不贏。趁著府尹老爺還沒用刑,隨我走吧。聽話!”
小男孩這時候反而豁出去了,也不再懼怕,大聲罵著賈勇不是人,直嚷嚷讓其還他母親命來。
這一刻,看的出來師爺和呂鵬關係是真不錯,依舊一個勁兒的在賈府尹麵前說著好話。
賈勇本想將二人攆走便罷,可被圍觀百姓指指點點,又被一個小孩子不停的指著鼻子破口大罵,心頭火氣越來越盛。
他憤然推開師爺,站起身,抓起桌子上的令簽扔在地上,喝道:“來人,以民告官,先將這孩子打上三十殺威棒。”
呂鵬匆忙辯解:“大人,這案子由學生代勞,學生乃是舉人出身,按例可免行刑。”
賈勇臉上陰晴不定,冷哼一聲:“你代勞?那這孩子為什麼上堂?既然上了堂,便要守規矩。打了再說。”
呂鵬急道:“不能打啊,他小小年紀,哪裏受得了三十棍?待學生勸勸他,下去便是。”
呂鵬焦急的衝著陸輕侯言道:“走吧,瞧清楚了嗎?老爺急眼啦,都不肖三十棍,三棍子便能杖斃了你。我真的盡力了。你再不走,你我可都沒有了退路。”
陸輕侯放聲哭喊:“打啊,打死我吧,我娘被狗官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既然當官的欺壓百姓,那就把我全家都打死了吧!
可憐我爹為國捐軀,我家竟然落得如此下場。朝廷沒有說理的地方,我就去閻王爺那裏討個公道。”
圍觀人群這時候也聽明白了怎麼迴事,有不少人已經悄然落淚。
賈府尹喘著粗氣,吩咐左右:“都愣著幹什麼?給我打,以民告官,打死活該!”
差人提著水火棍,磨磨蹭蹭的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