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
閔逸塵在自家家丁的引領下,腳步匆匆地穿過曲折的迴廊,踏入悅來客棧的內堂。
剛一邁入,他的目光便被一道挺拔的身影牢牢吸引,那人正是傅恆。
閔逸塵隻覺眼前之人周身散發著一種不凡的氣質,舉手投足間盡是從容與威嚴。
那種久居高位才能涵養出的氣場,讓他下意識地斷定,傅恆定是這些人裏的領頭者。
閔逸塵趕忙微微俯身,行了一禮,語氣裏帶著幾分焦急與期盼,“公子,我家下人火急火燎地尋我,告知我夫人失蹤了。
還指名讓我來這悅來客棧,我這一路心焦如焚,實在不知公子可有何良策?”
傅恆抬眸,眼中劃過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審視之光,他早已通過種種渠道知曉了閔一塵的身份。
此刻,他神色淡淡地開口,“閔公子請坐。”
聲音低沉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閔逸塵依言落座,隻覺傅恆身上似有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而來,讓他莫名地有些緊張。
傅恆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閔公子,可曾聽聞近些時日,送子娘娘有人失蹤的事兒?”
閔逸塵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挺直腰板說道:“家父掌管著山東省整個刑獄,消息向來靈通,可我著實從未聽說過有人失蹤。
倒是那送子娘娘廟,因著靈驗的傳聞,在當地聲名遠播,百姓們時常前往求子,我就是慕名而來。”
傅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繼續不著痕跡地打探,“那閔公子認為,這送子娘娘廟聲名遠揚,卻無失蹤傳聞,是何故?”
閔逸塵心頭一震,像是突然明白了,這些人為何巴巴地要他來這悅來客棧,敢情他們是在懷疑自己的阿瑪。
他一時氣血上湧,“啪”地一聲拍了一下桌子,怒目圓睜,“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懷疑我阿瑪!”
傅恆卻仿若未聞,依舊不緊不慢地輕輕抿了一口麵前的茶,眼神平靜地看向閔一逸塵,“我可什麼都沒說,倒是閔公子,怎麼如此著急?還是說,閔公子已經猜到了些什麼?”
閔逸塵被這話一激,倒是冷靜了幾分,他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會的,阿瑪為官多年,清正廉潔,斷不會做這種事情。
更何況,這一次我夫人也無端失蹤了,我比任何人都著急尋她迴來。”
傅恆又與閔逸塵交談了好一陣子。
期間,傅恆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閔逸塵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語,心中已然篤定,這就是個沒什麼心眼的草包少爺。
即便閔鄂元真有違法犯罪的行徑,就憑這閔逸塵的心智,恐怕也難以參與其中。
閔鶚元是主管刑獄的,不可能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可他卻沒有作為,隻有兩種可能!
他是白是黑,還有待核實!
想到這兒,傅恆漸漸沒了繼續和他交談下去的興致。
傅恆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神色淡漠地開口,“閔公子,這客棧房間眾多,你若是不介意,大可隨意挑一間住下。
我們的人已經跟上去了,等到了合適的時機,自然會救人。”
閔逸塵一聽這話,眉頭緊鎖,眼中滿是疑惑與不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合適的時機?還有,既然你們的人已經跟上去了,為何不立馬救人?”
傅恆微微側身,目光冰冷地直視閔一塵,聲音冷硬得如同寒冬的霜雪,“因為被抓走的,遠不止他們十人。”
閔逸塵瞬間如遭雷擊,他瞪大了眼睛,腦海中念頭急轉。
片刻後,他像是明白了什麼,怒不可遏地吼道:“所以你們根本就不是好心,讓我們來悅來客棧。
隻是為了將我們困住,不讓我們去報官,是不是?”
傅恆劍眉微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試圖讓閔逸塵這個衝動的家夥冷靜下來,“讓你們暫住在客棧裏,純粹是為大局著想。
眼下形勢微妙,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一旦驚動了那些歹人,隻會壞了,我們接下來步步為營的計劃,你可明白?”
閔逸塵卻仿若被點燃的炮仗,滿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他橫眉冷對,怒目直視傅恆,咬牙切齒道:“哼,如果我今兒個非要離開這兒呢?”
那語氣,仿佛帶著十二分的不甘與倔強,大有魚死網破之勢。
傅恆卻神色依舊平靜如水,波瀾不驚,他甚至輕輕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薄唇輕啟,吐出的話語卻如千斤巨石,“那你大可試試。”
閔逸塵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燒得更旺。
他猛地一甩衣袖,剛往門外邁出一步,就見門口那兩個身形魁梧、宛如鐵塔般的侍衛,如鬼魅般迅速閃了進來。
二人動作整齊劃一,“唰”地一下單膝跪地,對著傅恆微微行了一禮。
其中一人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卻清晰可聞,“六哥,昨兒個晚上,就是這小子在翠玉坊,包了那靜姝大半晚。
咱們守在外頭的時候,可都聽見了他們倆之間的悄悄話。
聽那意思,他好像還和靜姝相識已久,之前似乎還向靜姝提過親。
不過被人家姑娘給拒絕了,估摸著是惱羞成怒,昨兒個晚上,他玩得可花了,還叫了一個小廝,三個人一起折騰呢。”
此言一出,閔逸塵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瞬間清醒過來,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
這些人的來頭,恐怕遠遠超乎他的想象,光是想想靜姝的身份——山東巡撫的女兒。
他們都敢如此肆意妄為,那自己這個山東按察使的兒子,在他們眼裏又算得了什麼?
此刻的閔逸塵,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方才的囂張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雙腿一軟,緩緩坐迴椅子上,滿臉懊悔,聲音也低了八度,“對不起,公子,是我夫人失蹤,我這心裏太著急了。
一時糊塗,言語唐突,多有冒犯。
我……
我就在這兒住下便是。”
傅恆對於他這般前倨後恭的表現,並沒有流露出絲毫意外之色,仿佛一切皆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時,房間內一直默不作聲的乾隆,似乎想到了,什麼關鍵之事。
他穩步走了出來,對著傅恆輕輕招了招手,神色凝重,“老六,進房間裏,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