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白棗玉糕需要雲(yún)頂紅棗才行,這種棗的棗味最濃,做出來的白棗玉糕也最香。”
許柳兒緩緩道:“我從小在邊境長大,那裏有許多雲(yún)頂紅棗,但是自從我來到京城,就再沒見過。”
“若是沒有這棗,怕是做出來的白棗玉糕就沒有那麼好吃了。”
秦九微在一旁思索片刻,忽地笑道。
“侯府一處莊子上倒是有這種棗,不過種的也不多,這種棗子喜歡幹燥些的泥土,前些日子送到府上些,不過現(xiàn)下已經(jīng)吃完了。”
“真的!”許柳兒眼睛一亮,“這樣再好不過了,正好我明日無事,我可以去摘。”
高雲(yún)枝一聽,不由露出幾分猶豫,“可是讓你親自跑一趟,是不是太費事了?”
“公主放心,隻是去趟京郊摘些棗而已,很快就能迴來。而且現(xiàn)在天好,路也好走,就當去散心了。”
她先是跟隨謝重之進京,之後又是出逃,一直躲在長公主府。
即使是開糕點攤,她也是帶著麵紗,躲在廚後,生怕被別人瞧見。
但好在,現(xiàn)在謝重之已死。
她總算可以出去看看了。
翌日清晨,許柳兒一身素雅長裙,外披一件淺色鬥篷,帶著麵紗出門了。
侍女扶著她坐上馬車。
車輪轆轆轉(zhuǎn)動,慢慢駛離長公主府。
此時城外莊子。
天剛蒙蒙亮時,謝思源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裹,小心翼翼地避開婆子們的視線,鑽進了莊子邊緣的小林子。
他環(huán)顧四周,確定無人後,咬了咬牙,朝著侯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隻要他願意裝,願意演,侯夫人定會心疼他的!把他留在侯府!
他要迴侯府去!
這個莊子他不要再呆了!
等他在侯府站穩(wěn),他要把這個莊子給屠了!
另一邊。
許柳兒站在樹下,抬手摘下最後一顆雲(yún)頂紅棗。
棗皮光滑飽滿,在陽光下泛著深紅的光澤。
許柳兒瞇了瞇眼,嘴角浮現(xiàn)出淺淺的笑意。
來到京城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雲(yún)頂紅棗。
她也好久沒有這樣摘果子了。
這麼多棗,夠做糕點了。
許柳兒撥了撥籃中的紅棗,轉(zhuǎn)身走出莊子。
謝思源在林子中快步往外跑,鞋底上沾滿了泥點。
林子外,便是一道小徑。
剛繞過一排低矮的籬笆,謝思源的視線突然定住。
隻見那裏有一輛馬車,一個女人站在馬車前,正準備上馬車。
謝思源的腳步猛然頓住,心中猛地一跳。
是她!
即使戴著麵紗,他也不會認錯!
是許柳兒!就是她!
他找到她了!
正當許柳兒掀起裙擺準備登上馬車,身後傳來一個急切的唿喚聲:“娘!”
她動作一僵。
但她沒有停留,直接提起裙擺,毫不猶豫地登上了馬車。
“快走!”
她立刻吩咐道。
她不會聽錯,這就是謝思源的聲音!
但她不想見他!
哪怕一麵也不想再見!
“駕——”
車夫揮動馬鞭,馬兒嘶鳴一聲,車輪轉(zhuǎn)動起來,揚起了幾縷輕塵。
謝思源看著馬車離開,雙眼立刻瞪圓。
怒火猛然竄上心頭,臉頰漲得通紅。
許柳兒她明明聽見了!
但是她不理他!甚至完全不想見他!
可怒火不過瞬息間就被另一種執(zhí)念吞沒。
他喘了一口氣,咬緊牙關(guān),雙腳狠狠一踏地麵,拔腿就追了上去。
他已經(jīng)沒有父親了,不能再沒有母親了!
腳下的泥路漸漸變得坎坷,謝思源跑得腳底生疼。
可他連停下喘氣的時間都不敢有。
越跑,他的心跳得越快。
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壓住了一樣,越來越難受。
他覺得喉嚨發(fā)緊,鼻腔裏滿是刺鼻的血腥味。
眼眶一陣陣發(fā)熱。
但他仍隻是盯著前方那輛馬車,不斷往前衝。
可他怎麼也追不上,無力感將他吞沒。
雙腿開始發(fā)軟。
“娘!別走!”
他大喊,眼淚止不住地滑下來,模糊了視線。
他拚命地追著馬車。
不斷地向前伸去,似乎隻要再快一些,再多跑幾步,就能拉住什麼。
馬車卻沒有因為他的唿喊而停下。
輪子碾過碎石,發(fā)出清脆的轆轆聲,再次一點點拉開了距離。
“娘!我是你的兒子啊!”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腳步卻一刻不停。
“娘,你不要丟下我!”
聽到他的哭喊,許柳兒的神情也不由一變。
袖中的右手緊握。
但許柳兒卻始終沒有迴頭。
馬車漸行漸遠,謝思源追到最後,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淚水和泥土糊了一臉。
他趴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
心裏如墜冰窟。
許柳兒不要他了,許柳兒真的不要他了。
從此以後,他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了。
這時,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莊子上的管家和婆子匆匆趕了過來。
見到謝思源趴在地上,滿身泥濘,立刻一臉陰沉地喝道:“小少爺!你居然敢擅自跑出來,真是無法無天了!”
謝思源抬起滿是泥汙的小臉,眼中滿是一絲不甘和怨恨。
“憑什麼不讓我走!你們憑什麼攔我!”
管事怒極反笑,“你沒錯?你違抗侯爺?shù)拿钅蔷褪清e!”
“沒有謝侯爺?shù)拿睿阋徊揭矂e想離開莊子上!居然還想往侯府跑?”
他一揮手,“帶迴去,好好教訓一頓!”
幾個下人上前,粗暴地抓住謝思源的胳膊,將他拽了起來。
謝思源奮力掙紮,但力氣根本敵不過那些成年男子。
被拉迴莊子時,他的臉色滿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狠厲。
車輪轆轆作響,身後孩童的哭喊聲漸漸遠去。
許柳兒坐在馬車中,腦子裏不斷迴響著那一句句娘。
說不心痛,那是假的。
她第一次見謝思源哭成那樣。
讓她不由想起小時候,謝思源一歲多的時候,也會這樣。
那時他還很小,總是喜歡窩在她懷裏。
藕節(jié)一樣的小手臂摟著她的脖頸,她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哄他睡覺。
兒歌一句一句地唱,他的唿吸漸漸平緩,就這樣在她懷裏睡著了。
那樣好的時光……再也不會迴來了。
再次想起,許柳兒的心口不由鈍疼。
可,即使再難受。
她也不會迴頭了。
許柳兒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夜晚,莊子。
謝思源縮在破舊的柴房裏,渾身蜷成一團。
他後背滲出鮮紅的血跡,疼痛深入骨髓。
他緊緊咬著牙,幾乎咬出血來,但始終沒有哭出聲。
月光下,他臉色蒼白,眼眶深陷,頭發(fā)濕黏地貼著額頭。
眼神卻透著一種詭異的執(zhí)拗。
總有一天,他要讓這些人,所有看不起他,踩在他頭上的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