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長老殘魂對左護法為他選擇的奪舍對象挑挑揀揀的時候,霍禦已經迴到了蓮池洞府。
山腹內部依舊靜謐如初,水池中寒氣嫋嫋升起,如同薄紗輕舞,冰晶蓮在幽暗的光線下靜靜綻放,晶瑩剔透,不染塵埃,仿佛時光從未流逝,一切都沒有改變。
當初,正是在這裏,他與龍煜城一同被升仙令接引至古仙界。
如今,歸來的卻隻有霍禦一人。
霍禦立於蓮池之中,指尖撫過水麵,那徹骨的寒氣順著指尖流淌,直抵心間。
而他曾決心要緊緊抓住的那一束光,也徹底消逝在古仙界中,像是從他漫長的人生中劃過的一道流星,璀璨卻轉瞬即逝。
先前在黃泉宗,當他拿到那份弟子名冊的瞬間,便憑借玉簡中殘留的一縷微弱魂力,將左護法刻意抹去的那個名字複原了出來。
然而,當那個名字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時,卻並非是他想見的那一個。
“古向陽,霍禦!
整個黃泉宗弟子名冊上,隻剩下這兩個名字,沒有龍煜城。
他本可以輕而易舉地了結左護法的性命。
對於霍禦而言,名冊上還剩幾個名字,多殺了一個人還是漏殺了一個人,都無足輕重,但他不喜歡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玩弄心機。
留下左護法的性命,不過是因為一旦殺了他,底下那堆繁瑣雜事便無人打理,四大宗門也會趁機蠢蠢欲動,興風作浪。
霍禦不是瞎子,魔道四大宗門表麵上的一致與背地裏的勾心鬥角,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隻是懶得理會這些蠅營狗茍的爭鬥。
而左護法是一個很好用的棋子,隻要他待在該待的位置,四大宗門便會將矛頭一致對準他,卻沒有一方敢真正對他下手。
“魔尊心腹”,這稱號便是最好的靶子。而左護法對自己的定位也心知肚明,他在各方勢力間遊刃有餘,卻從不偏向任何一方。
最重要的是,霍禦心中明白,左護法不過是他遷怒的對象罷了。
比起左護法那些拙劣的小把戲,真正讓他無法抑製怒意的,是名冊上確實沒有龍煜城的名字這一現實。
“此人已經死了。”
影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冰冷而篤定,像是在宣告一個既定的事實,如同一根尖銳的刺,狠狠地紮進他的心裏。
下一秒,蓮池洞府所在的山峰轟然崩塌。
巨大的轟鳴聲中,蓮池中盛放的冰晶蓮盡數被狂暴至極的火靈力無情地碾碎,化作無數冰藍色的碎片,如同破碎的夢,散落一地。
蓮池之上,那兩間遙遙相對的石室也在瞬間坍塌,碎石如雨般墜落,將所有迴憶掩埋於廢墟之下。
霍禦孤身立於這片廢墟之中,目光冷冷地掃過麵前一片狼藉的景象,眼中卻未泛起一絲波瀾。
隻是,他能毀去蓮池洞府,卻無法抹去腦海中關於此地的迴憶。
那一聲聲“師兄”仿佛依舊在耳畔迴響,揮之不去,伴隨著心髒深處隱隱作痛的底色,如同舊傷複發,難以愈合。
與隨手抹去一座山峰的壯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霍禦依舊平靜無波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麼,隻覺得心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那火焰卻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隻有無盡的殺意與怒意在其中翻騰、肆虐。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然而那冰冷的火焰卻越燒越旺,幾乎要將他吞噬殆盡。
片刻之後,霍禦睜開眼睛,目中閃過一絲殺意,身影瞬間化作一道遁光劃破天際,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他留在身後的廢墟中唯有風聲在迴蕩,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段被塵埃掩埋的過往與遺憾。
……
兩年後,長樂山脈。
倒懸的山脈宛如一條巨龍,在天際間蜿蜒盤旋,雲霧繚繞之間,山脈的影子與下方如鏡般倒映的另一條山脈交相輝映,形成一幅天地倒轉、虛實莫測的奇觀。
長樂合歡宗便坐落在這片奇異的地貌之中,宗門建築依山而建,雕梁畫棟,飛簷翹角,隱於雲霧之間,宛如仙境。
在第一峰的峰頂之上,左護法正單膝跪地,手中托舉著一枚玉簡,聲音低沉而恭敬:
“尊主,這是今年的供奉清冊,均已核實無誤,請您過目!
而他的麵前則是一座緊閉的石室,石室由質地堅硬、色澤深邃的黑曜石砌成,表麵泛著幽冷而神秘的光澤,其上未加任何繁複的裝飾,如同其主人的行事作風一般,隻追求實用性,不考慮美觀。
石門緊閉,與周圍的石壁渾然一體,沒有一絲縫隙,仿佛連時間都被其隔絕在外。
石室之內一片死寂,左護法卻十分耐心,隻是低垂著頭顱,目光緊盯著地麵,神情肅穆而專注,姿態恭敬至極,宛如一尊石刻的雕像,紋絲不動。
三個時辰悄然流逝,石室依舊沉寂無聲。
左護法這才緩緩起身,收起手中的玉簡,低聲道:
“屬下告退!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之內迴蕩,卻隻能聽到自己的迴聲作為唯一的迴應。左護法轉身離去,腳步輕緩,仿佛生怕驚擾了石室中的閉關之人。
對於左護法而言,像今日這般吃閉門羹早已是家常便飯,自他第一天侍奉尊主起就已經習慣了。
尊主向來性情難測,沉迷修煉,常常不理世事,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修煉之中,對於外界的紛擾都置若罔聞。
然而,不知為何,左護法隱隱覺得如今的尊主似乎與往昔有所不同,卻又無法說明不同之處具體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