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的芙蓉紋路窗半開,熾碎的光芒透過檀色的金絲蔑簾篩進屋內,此時未覺,竟一日時辰過了大半。
太後的問話擲地有聲,皇上深邃瞳孔中滿是探究之意,他心內想要探查這皇額娘同安陵容的關係,帝王的眉眼冷酷,終究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番:“皇額娘,安貞容以身替皇額娘擋災,不若升為公主?”
皇上的瞳色瞬間冷了下去,他想到和親一事,若是今日皇額娘允了安陵容升為公主,那麼他定會轉手將安陵容遠嫁和親,至於-隆科多,-終究是要死的。
不止是流言,還有那日早朝,隆科多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稱唿是他的舅舅。
天子的舅舅,在登基那一刻起都得俯首稱臣。
壽康宮的氣氛如地下暗湧,安陵容由玉墨幫忙攙扶著身子,眼底思緒跟著湧動,皇上這話,是在試探?
沒完沒了的試探,她能切實感受到什麼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便是帝王麼?
“公主太高了些。”
太後那雙漆黑的眸子裏不見半點波瀾,話鋒一轉道:“但以身為哀家擋災,皇恩浩蕩,應當惠及天下。”
“安貞容為哀家宮中女官,應當封為縣主,封號溫容。”
“溫爾婉約,兼容並蓄。”
溫容?
太後二字一出,安陵容想起溫憲公主名諱之中一個字,又有她名字中一個字。
大清縣主不少見,但帶溫容二字,又是太後懿旨欽點,今日之後她定會走入權勢中心。
縣主雖和貞容隻不過半品之差,但縣主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郡王嫡女受封縣主,品同貝勒夫人?。
這罌粟花喝得太值了。她想。
隻皇上如今未曾開口,隻打量了太後幾眼,沉聲開口道:“既皇額娘喜歡,點個縣主也無妨。”
“何況確實為皇額娘擋了災。”
皇上提起的心緊了緊,神色也不斷在太後和安陵容之間來迴打量。
甄嬛覷著皇上的神色,見地上跪著的安陵容,眼中戾氣一閃,真不懂,她怎的有這般的好運道?
倒也無妨,隻不過是一個擅長繡花的縣主,胸無點墨,太後纂養的小玩意罷了。
目光要長遠,睥睨前朝,她暗自告誡她自己。
太後端詳著安陵容聽著溫容的反應,眸光未變,心快速不斷的下沉,手上的佛珠聲轉動更響了,她能察覺得到,她身旁站著的大清君主,要攏權了。
微妙的氛圍被頌芝帶著人入內打破,頌芝上前請安:“奴婢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覷了眼跪在地上孱弱的安陵容,看了竹息一眼。
“竹息,將溫容縣主扶到耳房中去,去內務府傳旨。”
“竹息,傳懿旨的時候榮寵要給。”皇上隨後道,他的眼不怒自威,竹息點了點頭,躬身退出了壽康宮。
安陵容被玉墨攙扶著一道出了壽康宮正室,雖然她還是孱弱,但想著皇上那句榮寵要給,意思就是有名無實?
所以有縣主之名,無封地,雖上皇家玉牒,但實際還隻是壽康宮中一個品級高的女官?
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皇上開始忌憚太後了,是淳貴人說的話?
這就是皇家,縱然是親母子也在忌憚,她垂下了長睫,任由玉墨攙扶著去了耳房。
隻在匆匆瞥見頌芝眼中笑意,便知道,沈眉莊要死了。
華妃是不會放過沈眉莊的,隻是不知道後續-她有些惋惜。
到了房內,玉墨將安陵容扶至床榻上,在她的腰間放了個枕頭,玉墨的手有些哆嗦,她似乎想極力控製她的哆嗦,卻手腳不聽使喚。
安陵容知曉,這是做了虧心事,玉墨說來也是被牽扯入這局旋渦中了,說來,玉墨能不在那麼多人麵前露出馬腳已然很好了。
她的手撫上玉墨的手,指尖帶著溫度,玉墨眼眶紅了,安陵容勸慰道:“玉墨,別害怕,我在。”
玉墨的手被安陵容牽引著,緩慢的停下了抖動,事情過了,她才開始害怕,從來未曾做過這種勾當,卻讓她石破天荒的後怕了起來。
安陵容試圖轉移玉墨的注意力,她的手一下一下的安撫著玉墨:“你和我說說,你娘和你如何說的?”
她知曉玉墨這丫頭,隻要說道家中事情,就如同一隻喋喋不休的蟬,但似乎,玉墨隻同她喋喋不休。
玉墨眼神亮了亮,她才想到她娘所說,悄悄壓低了聲音:“我娘說我嘴不嚴實,要同嘴嚴實的玩。”
這話一出,玉墨似乎反應過來逾矩,又笑了笑:“貞容,哦,不,縣主你和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天造地設?
安陵容咀嚼了這幾個字,揉了揉玉墨額間的鬢發,順著玉墨的話說下去:“你這話說得對,天造地設。”
“你娘說得有道理。”
她見玉墨的臉上重新展露笑顏,又兀自搖了搖頭輕笑。
隻將頭埋在錦緞中,不斷的分析宮中局勢,定下一步棋如何往下走。
聽著壽康宮的屋門傳來吱呀一聲,有陸續的腳步聲往外走出,頌芝卻滿臉笑意的來了壽康宮耳房,她的聲音如稚嫩幼童,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副嗓子卻讓頌芝在一眾宮女中很有辨識度。
“奴婢給溫容縣主請安。”
“溫容縣主,我家娘娘為縣主賀喜,今日晚了,明日再來給縣主送禮。”
“謝過華妃娘娘了。”安陵容輕點下顎道。
“對了,我家娘娘還說,淳貴人同沈氏沆瀣一氣,互相勾結,妄圖用罌粟花毒害太後,這罌粟花是淳貴人從宮外帶進來的。”
“上次延禧宮中,縣主掌摑淳貴人,我家娘娘便擔心縣主的手受了傷,明日來,定要送上頂頂好的雪膚膏。”
“謝過華妃娘娘惦記。”
頌芝隻寒暄了一會兒便走了,安陵容卻從頌芝的話捕捉到,沈氏?
看來沈眉莊被褫奪了封號,至於淳貴人。
應當是華妃將計就計了,直接連帶著一鍋全端了。
華妃讓頌芝前來與自己說這些,是交好?
說來華妃雖然跋扈,但對壽康宮卻無比恭敬,或許是愛屋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