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內(nèi)的燭火忽明忽暗,太後端坐在雕花椅子上,看著那床榻之上的女子。
眉目如卷,隻似乎睡得格外不沉穩(wěn),在床榻之上眼眸緊閉,嘴唇裏時不時囈語。
但若是湊近了聽便能聽到:“娘,娘,娘。”
太後眼眶微紅,往事如霧氣般,浮現(xiàn)在腦海裏。
她的溫憲生來就是孝順,聰慧異常,生下就帶著紫薇花,所以先皇和太皇太後視作祥瑞,不舍得將她遠嫁,女兒和女兒還是有區(qū)別的。
其餘二女全部早夭,隻有溫憲留在了身邊,雖養(yǎng)在仁憲皇太後的身邊,可總時不時來宮中請安,香香軟軟的小女兒家,總會讓自己倍感妥帖,噓寒問暖更不在話下。
她又想起安陵容入宮說隻求母親安好,她的溫憲原本也就是這般孝順的。
孝順和聰慧都對上了,這,正在思緒之間。
竹息打了簾子入內(nèi),身後還帶著太醫(yī),太後讓出了位置,太醫(yī)兩手袖子一打:“微臣參見太後娘娘。”
“免禮,快給她診脈。”
“該用什麼藥就用,可著名貴的藥材來用。”
“是。”太醫(yī)笑著說道:“太後娘娘果然宅心仁厚。”
轉(zhuǎn)頭太醫(yī)細細診治起來,竹息站到太後身後,又想起了什麼,朝著太後輕聲說道:“前些日子,她在壽康宮的時候,說起她怕熱。”
怕熱?
這兩個字一出,太後瞳孔一縮,溫憲死於中暑,可這安陵容?
她眼中神色來迴變換,看向了竹息,竹息跟隨她多年,應當不會說謊的。
“竹息,你如何看?”
竹息看了眼太醫(yī),太後擺了擺手,太醫(yī)有什麼,若真是溫憲的轉(zhuǎn)世,她肯定是要好好對安陵容這丫頭的。
“太後娘娘,溫憲公主身後的嗯,,,胎記,,,鮮少有人知曉,昔年在宮中,仁憲皇太後怕此事被別人知曉,祥瑞遠嫁,隱瞞了下來。”
“當年宮中的舊人也都走了,這事卻無從考證。”
“昔年溫憲公主走時,是由佟佳氏一族來操辦後事的。”
“這些事。。。”
“佟佳氏?”
太後突然想起了從前佟佳氏在溫憲喪儀過後,出現(xiàn)的一樁事。
她朝著竹息說道:“溫憲走時,按照公主規(guī)製一共得有六匹並鞍馬,到溫憲那日燒並鞍馬的時候,原本萬裏無雲(yún)的晴天,卻忽然下起了雨,最後一匹。。。”
太後正要說全,太醫(yī)上前行禮:“太後娘娘,脈浮而緊,是風寒外侵,阻遏衛(wèi)氣的脈象,加之惡寒發(fā)熱,頭身疼痛,風寒之中,這姑娘,思慮太過,還有淤血,如油燈中燈火,內(nèi)裏熬油,而不自知。”
“此次風寒更是加劇了這姑娘的病情。”
安陵容在床榻上躺著,她一直都是醒著的,她知道僅僅憑紫薇花還無法讓太後相信一個鬆陽縣縣丞的女兒是溫憲公主的轉(zhuǎn)世,她現(xiàn)在渾身燙得厲害,剛才那兩聲娘,是她故意喊的,試圖勾起太後的同理心。
隻是剛才太後說到並鞍馬的時候,卻被太醫(yī)打斷了,她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當中,強迫她自己冷靜下來,公主喪儀,規(guī)製必須有六屁並鞍馬,而萬裏無雲(yún),下起了雨,最後一匹肯定燒的時候費勁了。
公主死的時候是1702年,而自己出生和公主差了五年,是可以在這五年上做些文章,多虧了前世甄嬛的舊衣事件,這一世再入深宮,自己沒有甄嬛那般的純元臉蛋,想要好好在宮中活著,在壽康宮中活著,隻有將自己轉(zhuǎn)化成溫憲公主的轉(zhuǎn)世了。
後妃的路子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稍有不慎便會行差踏錯,倒不如在太後宮中,安穩(wěn)度日。
她的睫毛輕顫,又聽得太後有些自責的聲音傳來:“哀家怎麼能沒想到呢?”
“還將這孩子送到景仁宮中去了。”
“哀家的溫憲會不會怨怪於哀家?”
“太醫(yī),開方子。”
“竹息,你且去景仁宮走一趟,便說這安陵容就留在壽康宮中了。“
“對了。”太後想到了什麼叫住了即將要朝外麵走去的竹息:“你提點提點皇後。”
這一句,是叫的皇後,並非宜修,太後的話語中帶著怒氣:“好端端的人送去景仁宮,雪地裏爬迴來的。”
“這是要幹什麼?”
“這是要打壽康宮的臉麼?”
“是。”
簾子晃動,竹息腳步聲響起,似乎竹息出去了,太醫(yī)恭敬的開完方子:“太後娘娘,等抓完藥,讓藥侍送來。”
“嗯,好。”
簾子再次晃動,響起了鏗鏘的腳步聲,安陵容能感覺到有人正在打量著自己,這視線似乎還帶著無窮無盡的憐愛。
太後上前,親手將安陵容的褻褲卷起,安陵容不知道太後要什麼,隻好努力裝睡,讓唿吸更均勻些。
當太後看到褻褲卷起之下,膝蓋之上的紅色傷口,才忍不住哭出聲來:“哀家的溫憲啊。”
安陵容還在疑惑之際,傷口是昨夜衣裳濕透,一路覆雪,被生生凍傷了,又聽得太後嗓子發(fā)堵,似乎有種感情正要破土而出,她哽咽著:“五匹並鞍馬,走了整整五年。”
“才走到額娘的身邊來。”
“溫憲,你是不是很累吧?”
太後坐在床榻旁邊,想起那日安陵容跪在麵前,磕頭說隻想來到壽康宮,還尋思這丫頭心機太深了,現(xiàn)在想想,一切都是緣分所致,是她的溫憲,想要迴來陪陪額娘。
安陵容聽著,眼角落下淚來,她哭的是她入宮到了壽康宮,還是謀算了這麼多,睜開迷糊的雙眼正好對上太後帶著憐愛的目光,她怔愣了一會,馬上起身,正要下榻:“太後娘娘,奴婢,奴婢不知奴婢怎麼到了這裏來。”
“隻昨夜受了委屈,又逢過節(jié),奴婢便想來朝著太後娘娘請安。”
她剛要蹲下的身子,被太後扶起,安陵容如一隻受傷的小兔子,猛的抽迴了手,拘謹?shù)恼f道:“太後娘娘尊貴,奴婢,奴婢不敢僭越。”
她瞥見了太後眼中心疼更甚,又聽得太後問道:“你昨夜不是去除夕夜宴了?\"
\"怎麼全身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