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中,帝王的眸光深邃,他看著麵前的這個瘋癲的女人,哪裏有一絲大清皇後的氣度。
卻見皇後如瘋癲一般,她抽泣著,任憑悲傷如同烏雲,將她籠罩在其中,她的雙手伸出,如同懷中抱著一個小童,滿臉慈愛,眼中都是不舍。
口口聲聲的呢喃著:“弘暉,額娘的弘暉!
“沒關係,額娘還記著你,你是不是討厭額娘了?”
“從你死後,你沒有一次來過額娘的夢中。”
“你就因為這個就殺了柔則?”金案後的帝王看著這個臉頰消瘦,麵容蒼老的發妻,即使他不願承認,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的妻。
“就因為這個?”皇後抬眸,她收迴了她的雙手,眼中都是絕望:“被留在那個雨天的,不隻是弘暉,還有臣妾!
“臣妾眼睜睜看著親子在懷中生生咽了氣,蒼穹同悲,那晚的雨很大,很大。”
“可是,無人憐憫臣妾失子之心,臣妾還要收拾著心情,去照顧臣妾在孕中的嫡姐!
“為什麼?”
“為什麼?”
“臣妾的夫君,臣妾的福晉之位,臣妾的孩子,該沒的沒,全部都留不住。”
“她該死!被梳岽藭r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隻留下一片死寂的空洞,和無窮無盡的恨意。
皇上閉上了眼睛,從胸中長長的唿出了一口憤懣之氣,他怒聲質問道:“你為什麼不恨朕?”
皇後的身子癱軟在地上,她發瘋似的大喊:“臣妾做不到!”
“臣妾曾經也是女嬌娘,入王府的那日,皇上您還記得您喚臣妾什麼?”
“皇上是君,臣妾是臣!
“皇上是臣妾的夫,臣妾敬您也愛您,入王府那日,從皇上挑起了臣妾的蓋頭那日,臣妾就暗自發誓,要與皇上舉案齊眉,伉儷情深,可是這一切,都被臣妾的姐姐搶走了!
“她搶走了臣妾的夫,臣妾的地位。臣妾本該有的一切!
“甚至,這麼多年,她都死了,還活在您的心中,臣妾如何能不恨?”
“所以臣妾讓她做了早死鬼!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被梳犭p目無神,想起了那日她入王府那一室的紅,同床異夢這麼多年,她伸出了她白皙的雙手,掌紋清晰可見,卻看到上頭沾染的滿手鮮血。
不怨她,她是被逼的。
“江來福,傳令,皇後暴斃!
皇上起身,不看皇後一眼,冷漠的,如同一個置身事外的人,絲毫不帶一絲憐憫。
從皇後身旁,輕飄飄的路過,隻剩下癱軟在地的皇後。
她還在奢求,她知道她殺了她的姐姐,皇上不會放過她,但她還是有著期望,想著她的夫君,能念在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能夠迴頭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
反正這個人世,她早就不想待了,日日在景仁宮中煎熬,看著皇上身旁如花美眷一茬又一茬,如韭菜一般,永遠止不住。
皇上的龍紋靴子微微停頓,嘶啞著嗓子,這停頓,讓皇後的心中竊喜,卻在皇上說出話中,她的心,再一次被千刀萬剮。
“江來福,不許將此事鬧大,等到阿哥定下福晉再往外放!
“皇後身旁,一個人都不留。行事謹慎些!
“是。”
皇上在踏出了勤政殿的時候,望著勤政殿外的日頭,他雙手負在身後,隨著烈日的逼近,身子搖搖晃晃,是他,是他害死了柔則,那是他的妻。
他猛然,胸口一陣劇痛,吐出了一口鮮血,隨著一抹明黃的轟然倒塌,在勤政殿的門外伺候的宮人,慌亂的,將皇上抬起,而這一幕,均被一個人影收在眼中。
這人影繞著路,一路朝著長春仙館走去。
長春仙館之中,安陵容正在廂房之中,靜靜的端坐,她在等待著消息。
等待著皇後傳來的死訊,真是對不住了,她想到了太後,舌尖處越發的苦了。
皓腕上的紅色瑪瑙珠子,被她的素手緩慢的撥弄,她是故意的,故意提點四阿哥的。
她知道太後肯定命竹息姑姑保住皇後的命,如今太後不在了,竹息姑姑閉門不出,皇後在圓明園之中暴斃,才是真正好,竹息姑姑來不及前往圓明園了。
皇上思及出身,不會廢後,因為皇後操持了太後的身後事,滿堂的皇室宗親還有前朝百官均看著呢。
所以,皇後會如同淳親王福晉一般,悄無聲息的暴斃。
玉墨如一陣風一般,入了廂房內,她輕聲的匯報道:“福晉,皇上方才在勤政殿麵前吐血暈倒了。”
“奴婢不敢離得太近!
安陵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冷哼一聲,她太了解這個帝王了,皇上此時怒氣大漲,看來皇後命不久矣了。
她心中有過一陣悲傷,前世被皇後拿捏在手中的那麼多日夜,那麼多不由己身的日子。
怎麼如今報仇了,心中卻還是那般的蕭瑟,一切苦痛的來源,都是情不對等。
每個人都無錯,隻是立場不同。
最該死的,是養心殿中的那個男子。
可是,若她最後到了權利頂峰,會不會變成曾經她最討厭的樣子?
這世間,行差踏錯之事屢見不鮮,苦意越發的重了,她想起藏月莊的闌珊來,更加堅定了她心中想法。
女子之光縹緲,若是千千萬萬個女子聚攏站起,那便沒有父權和夫權。
也就沒有她這般,謹小慎微的女子了,人間痛苦太多,她重生迴來一次,就是要為所有如她一般的女子做些什麼的。
願以己身對抗朝堂,對抗山河,她想通了這層,舌尖上的苦意消失不見。
來時路不負自己,去時路也不負自己。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她勾著笑,喃喃道。
她揮了揮手,憑窗遠眺,靜靜的等待著夜色的到來。
一直等到暮色西沉,來了個眼生的宮女,這宮女不是剪秋,宮女身著粉色緞子,朝著安陵容行禮:“諴親王福晉,同樂園的戲臺子搭了起來,還請福晉前去聽戲!
安陵容扶著玉墨的手出了廂房,見恆親王福晉臉色憂心忡忡,她笑著喚道:“五嫂,該去聽戲。”
這一次,恆親王福晉卻未說不合規矩,隻是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聽戲就聽戲,風太大了,聽完戲趕快迴來,不要到處亂走。”
“諴親王福晉,你還小,懂規矩些定然無錯。”
“謝五嫂提醒!
這話落在安陵容的耳朵裏,她便知曉,恆親王福晉已經知曉了什麼,恆親王府內還有個深得聖心的奉國承恩公呢。
隻是恆親王福晉麵冷心熱,雖然麵容古板,卻是一個好人。
她轉頭在小宮女的帶領下,同著幾位福晉一同去了同樂園。
幾位福晉之中,沒有怡親王福晉,安陵容笑著試探道:“五嫂,怎麼不見十三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