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你就是史官?”
養心殿中,安陵容緩緩站起身,君臨天下睥睨著群臣。
眼神的交鋒無形之中碰撞,在凝固的空氣之中一股無聲的硝煙頓起。
“朕,讓你們跪下。”
這一句是試探,也是罪名。
今夜必須快刀斬亂麻攏權,而新君上位,首當其衝就是和朝臣對峙。
“玉墨!”
“捧玉璽來。”
“是。”
玉墨從蔣闌珊的手中接過玉璽,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遞到了安陵容的手中。
頃刻之間,四四方方的,小巧的,玉璽便落入了嬌嫩的掌心之中。
安陵容一手執金印,一手挽瑪瑙珠子,站在養心殿中,將金印高高舉起。
這玉璽的出現,讓百官的神色變了又變。
自古-得玉璽者得天下。
她冷漠的緩緩勾起了唇角,轉而帶頭跪在了今夜戰死嬌娥靈前,明黃色的外袍和墨綠色的吉服不斷的摩擦,窸窸窣窣的響動聲和眾人的唿吸聲交織。
從養心殿的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聲響,是腳步聲。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騰騰騰進了養心殿,安陵容未迴頭,唇角卻滿意的勾起。
不用迴頭她都知曉,這是花盆底的聲音,是福晉們想通了。
她的目光放在一具具的屍首之上,心中百味雜陳,眼角的淚不斷氤氳,繼而緩緩滴落。
這一具具屍首之中,是明知前路艱難卻毅然前行,各有所求,各有所需,清醒的步入深淵。
她的眸色一狠,她不能心軟,為了這些求一個平等的女子,也為她自己-她喃喃道。
她默默的,將佛珠放在手中,不斷的撥弄。
養心殿中,恆親王福晉帶頭,從門外踏入,無視恆親王的目光,隻是直直的,想要去往那個身軀瘦弱的女子身後。
她想起那日安陵容說,小娘子抱兔登枝折桂。
教導一人是國之棟梁,教導天下女子是她心所願。
她的腳步加快了幾分,敦親王福晉和淳親王側福晉對視一眼,相視而笑,敦親王福晉的笑是因為再也沒有尖刀懸掛在她的頭上了,她們一家人安全了。
淳親王側福晉的笑是,她本就不喜內宅爭鬥,她一直在想,為什麼女子一定要爭鬥,一定要為一個男子爭得死去活來,甚至不惜去殘害幼子?
這一瞬,她帶著她自己,等她完成她的大事,今夜過後,她將隻是她自己。
這麼多福晉,不約而同的看向最前方,披著明黃色外袍的安陵容,又在同一時間,心中不同升騰起驚訝。
恍惚之中,似乎看到了太後。
當所有福晉“撲通”一聲,跪在了安陵容的身後。
心中百感交織,有的隻是對女子的憐惜,同為女子,若團結起來,星光可渺日月。
安陵容聽著身後此起彼伏的聲音,她深唿吸了一口氣,眼角的餘光看向那麼多百官,還是站立在一旁,內閣侍講蔣廷錫,神色倨傲,八字胡冷漠的抖動,連帶著鬢角的青筋都不斷的抽動。
他一臉的痛心疾首,在看到一旁的張廷玉屍首,心中悲憤,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他不願朝著安陵容出口,在他所讀聖賢書中-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隨即轉了頭,將眼神化作刀子,剜向了允袐:“諴親王,你素日在上書房之中荒唐不堪,皇上待你這般好,不忍老臣責怪你一分,你今日卻弒君,謀權篡位。”
“縱容諴親王福晉,殘殺大臣,寒了天下群臣的心。”
“若要改朝換代,老臣第一個不願。”
“天下文生也不會願。”
“史官的筆將會將今日酷舉寫入史書中,後人自會唾棄諴親王福晉。”
允袐聽到這一句正要出聲,大殿內卻率先響起了一道清冽的女子聲,這聲音輕飄飄的,說出的話卻重萬斤:“蔣太傅心係先帝,那便下去陪先帝。”
蔣闌珊毫不猶豫的,抽出峨嵋刺,上前一步,眾位百官敢怒,卻在看見四周明晃晃的豐臺大營將士手中所執長刀之時,又不敢言,
一聲悶哼,鮮血綻放在了朱紅柱上,形成了一朵妖冶的薔薇。
這聲悶哼過後,安陵容緩緩的站起身子,環視了所有百官,祭奠完了,該動手了。
她的目光帶著威壓,看向方才未曾跪下的百官。
“今日朕得到玉璽,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朕第一道敕令,便是跪,既然不跪,便是眼中無朕,便都下去陪先帝吧。”
“也不枉一場君臣之情。”
“殺了。”
片刻之間,豐臺大營的兵衝入了養心殿中,手起刀落,長刀劃過肌膚的聲音,猶如各府上切菜聲,一聲接著一聲,玄色的官袍之上全是血跡,血腥味,暈染在了整個養心殿的雲頂檀木,以及青磚紅毯之上。
所有剩下的官員,以及場中所有的皇室宗親,在這一刻,看向安陵容,紛紛都心中戰栗。
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啊?
看著柔弱,麵對著屍山血海,縱然連男子看了都忍不住心下恐懼,她卻冷漠的勾唇,愉悅的撥弄著手中的佛珠,似乎眼前的一切和她絲毫不相幹。
又似乎,她在享受,享受這二字浮現心頭的時候,百官看向安陵容的眼睛更是驚懼。
安陵容站在雲頂檀木階之上,看著底下的驚唿,她攥著佛珠的手越來越緊,她想到她的大業,狠下了心腸,今夜必須快速攏權。
若有違抗者,殺。
若有不從者,殺。
有異心者,殺。
百官之中,被殺之時,有人發出了沉重質問聲:“諴親王福晉,你真的不怕史官的筆麼?”
“你可要想想同為女子,這些百官之中還有家眷。”
“你以一己之私,讓這些女眷無子,無夫,無父。”
“無子,無夫,無父。”這六字隨著一聲悶哼,卻在養心殿中久久纏繞如一個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安陵容手中的佛珠猛的停下,她一步步,走到了史官的麵前,任由身後的明黃在血泊之中,黏膩的緩緩前進,她在感受到這股黏膩之時,心中忍不住的自嘲。
明黃色本就沾染赤色,世人都隻看到了外表的明黃。
沒有諸多赤色,哪來明黃?
正跪著的史官,在感受到了麵前錦履的駐足,身子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如芒在背,這目光,太像皇上了。
讓他忍不住往下躬了躬身子,又反應過來麵前的不過是一個女子,反應過來他是史官,史官的脊梁應當如筆一般,寧折不彎。
安陵容朱唇輕啟,聲音軟和中帶著危險,她凝唇笑道:“抬起頭來。”
當史官抬頭之時,他看到麵前披著帶血明黃的諴親王福晉,笑靨如花的模樣,神色怔愣。
卻在下一瞬,安陵容笑意更甚,她嗤笑著問道:“你就是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