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如水波蕩漾,通往穹頂之上的魔境就此打開。
四匹同種同色的雪白駿馬發出刺眼的光芒。
它們的靈體從體內飛離,自由地奔騰在廣袤的天空之上,去往魔境的四個方位。
隨後,那連通了天空的魔境——自阿胡拉·瑪茲達創造的第三層天之上,降下四道洶湧的河流。
那四道河流來到駿馬的腳下,如同架設在天空的橋梁一般,供它們踩踏。
不,與其說是為了承載駿馬而存在的橋梁,不如說那是這四匹駿馬“即將到來的奔騰”所構建的道路。
在冥冥之中,以諾修斯聽到那樣的祝禱——
嗬,阿雷德維·蘇拉·阿娜希塔!
嗬,善者!嗬,強有力者!
她是金光燦爛的強者,身材欣長,婀娜多姿,恰似奔騰咆哮的洪流,挾天下之水,一瀉千裏……
她擁有千條江河、千座湖泊。每條江之長,每座湖之闊,足夠矯健的騎手四十天奔波……
嗬,紹希楊特呀!
就在這裏!
阿雷德維·蘇拉·阿娜希塔從有千人之高的頂端飛瀉而下!她挾天下之水,以排山倒海之勢,日夜奔流不息!
……
——那重重疊疊的頌唱聲進入以諾修斯的知覺,令他眉毛一抖。
以諾修斯有些無語地看著滿臉得意的莫德雷德。
雖然有點模糊,但他要是沒聽錯的話,那些在頌唱的,就是這個家夥的聲音吧?
這算什麼,自己給自己配bgm?
這貨還真是享受上了,居然連《阿邦·亞什特》的頌歌都唱出來了。
還用的是自己的聲音。
這一點以諾修斯尤其想吐槽。
臉皮是真厚啊,她不尬的嗎?
不過,吐槽歸吐槽,好歹是女神的寶具,不重視是不可能的。
以諾修斯還不想被拖迴去做星奴隸。
所以,以諾修斯直接用了他目前所能用出的最強防禦,也就是源自提亞馬特的反創世紀盾。
這個招數實際上就連幼體的提亞馬特都用不了,是隻屬於成體的beastii的招數。
第二寶具就是這點好,收藏品的能力想怎麼用怎麼用。
隻不過現在這樣兩米左右直徑的反創世紀盾就已經是以諾修斯能用的極限了。
可不敢再多用一點,再多用一點就要相當於b2顯現了。
透過瑰麗的粉色圓盾,以諾修斯觀察著天空中的四匹白馬。
準確來說,是白馬蹄下的那四條水流。
水一直被看作溫柔的象征,但那隻是一般情況而言。
如果將範圍擴大到足以稱之為江河、湖泊,甚至大海的地步,那麼其波濤就會變得無比兇暴。
這種兩麵性也是為什麼身為江河女神的阿娜希塔同時也會被當成軍神供奉的一部分原因。
而現在,自天空亮出獠牙的四匹白馬,每一匹腳下都統禦著質量接近一條阿姆河(?瓦赫什河)的凝縮水流。
這樣的重量,即便莫德雷德什麼都不做,隻是讓它們如同自然降雨一般落下,都會造成極其可怕的危害,更不用說操控著它們直接鑿下來。
說實話,以諾修斯對這個小號的反創世紀盾沒什麼信心。
“■■■■!”
天空中,四匹白馬的透明靈體仰頭高唿。
它們開始奔跑,腳下的水流也跟著一起移動。
這四個靈體的形態逐漸模糊,與水流合為一體,直衝而下。
水流激蕩、翻湧,掀起波濤,但卻沒有任何散落的趨向,反而如長矛一般,刺向以諾修斯。
第一道水流與反創世紀盾相撞。
碰撞產生了巨大的衝擊力,溢散出的氣流將衛宮邸的長屋門震出裂痕。
而結果是,在以諾修斯的控製下,水流被彈偏了方向,反創世紀盾則是發出碎裂的聲音,但沒有裂紋出現。
緊接著,以諾修斯調整盾牌的朝向,彈開其餘三道水流。
砰砰砰!
水流被彈偏,然後在擊中地麵時又被控製著向上抬升。
兇猛的水流在地麵挖出一道道刨痕,打碎了牆壁,卷起破碎的石片。
石塊在水流中翻湧,再次提升了殺傷力。
這幾道水流向著上方奔湧,白馬靈體再次顯現。
它們在空中繞過一圈,又再次與水流合為一體,向著以諾修斯發起衝鋒。
然後再次被反創世紀盾打偏,然後再次上升,然後再次衝鋒……
如此循環往複,剛剛進行了兩輪半,以諾修斯的反創世紀盾就已經支離破碎了。
乓!
伴隨著一聲脆響,盾牌在第三道水流的衝擊下破碎。
“嘖。”
以諾修斯往後退幾步,躲開緊接著撲過來的第四道水流。
沒有反創世紀盾的阻擋,水流筆直地鑿進大地,在地下粗暴地挖開一條通道,又從另一邊飛出。
四匹白馬的靈體顯現,拖拽著那尾跡一般的河流,在天空盤旋。
“不進攻了嗎?果然還是過家家啊。”
以諾修斯喃喃道。
他現在其實有點蚌埠。
剛剛看到四條水流衝下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有著莫名的熟悉感,好像這個攻擊方式在哪裏見過似的。
然後以諾修斯趁著防禦的間隙仔細想了想。
水流,分散攻擊,使用者莫名歡快的氣氛……
——這不是超大號水伊吹嗎?
雖然有點搞笑,但莫德雷德這個寶具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能不停發動寶具的大號伊吹童子。
不過……即使是這樣,還是放水了吧。
聽起來也許有點恐怖,但以諾修斯敢確信她肯定留手了。
因為調用權能並不完整的緣故,以諾修斯使用的小型反創世紀盾在強度上和提亞馬特成體時所使用的比起來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但即便是這樣,還是勉強擋下來了。以諾修斯自己隻躲了一條河流。
一方麵來說,該說真不愧是對肅正防禦嗎,質量真是杠杠的。
而另一方麵來說,這個寶具的威力暫且不談,就那四隻白馬靈體繞著天空轉圈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隻能發動三輪攻擊。
說實話有點誇張。
因為以諾修斯根據剛剛的接觸倒推迴去,發現這個大概率是屬於阿娜希塔的寶具若是正常發揮,無論是威力還是持續時間,甚至在打擊麵的廣度上,都要強過伊什塔爾。
而且用法也比較靈活。
除了集中於一點的打擊本領不如伊什塔爾的『山脈震撼明星之薪(an gal ta kigal she)』之外,幾乎是全方位的碾壓。
這個結果總讓以諾修斯覺得有點不對。
女神之間的差距有這麼大?
不過,仔細想想之後,以諾修斯又覺得好像還挺正常的。
——這位女神似乎經常被低估。
阿娜希塔在拜火教神話出現之前的遠古波斯神話中其實是水神。
但在拜火教神話中,水神是六位大天神之一的霍爾達德,而阿娜希塔則是不知為何降格到了江河女神的名頭。
也就是說,就像曾經是群星之王的蘇摩(豪麻)後來演變成飲料神占主導一樣,在靈格上縮水了。
這也就給人一種“這家夥其實沒多厲害”的錯覺。
畢竟你看——“這家夥連六大天神都不是,能有多強?”
但是實際上,阿娜希塔(anahita)雖然並不經常被提及,但她的地位在波斯神話中卻算是最尖端的那一批了。
兼具母親女神、河水女神以及豐產崇拜等神格,在拜火教裏地位崇高,曾和阿胡拉·馬茲達、密特拉一起被古代波斯帝王尊為三聯神(triad)……
在薩珊王朝時期,阿娜希塔還作為薩珊皇室的保護神,地位被抬高到與主神阿胡拉·馬茲達幾乎平等的程度。
那個時候阿娜希塔(anahita)本身已不再被視為簡單的神靈,而更多地被視為拜火教至高無上的神靈阿胡拉·馬茲達(ahura mazda)的化身。
——關於這一點,以諾修斯很懷疑實際上是否是基督教三位一體的原理在波斯神話中的嚐試。
而即便是在薩珊帝國落入阿拉伯穆斯林之手後,阿娜希塔依舊是極其重要的女性神靈代表。
她跟胡姆差不多,屬於神秘度上非常複雜但在現代知名度傳播有限,遠遠無法與北歐希臘那群不要臉的相比較,因而被規劃到“受普通人輕視的地域神明”的狀況。
甚至胡姆的狀況還比她要好呢,畢竟隔壁印度神係的蘇摩和他是同源的,並且在傳說聯係上十分緊密,所以也有人幫著一起傳播名聲。
但阿娜希塔……
雖然實際上和伊什塔爾一係的神明關係深刻,但彼此之間又分得很開。
至少人們歌頌伊什塔爾的情況下,功績並不會被算到“阿娜希塔”的頭上。
——當然,這其中遷移到阿娜希塔這個名字下的傳說不算。
更何況,如今最大限度保持著江河女神身份的阿娜希塔,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單方麵和一眾金星女神作了切割。
具體原因不清楚……
總不能是因為伊什塔爾那群女神幹的缺德事被算到自己頭上而不爽吧?
——貌似還真有可能。
至少以諾修斯覺得,要是自己是純潔善良三觀正常的處女神,結果天天被人在外麵傳爛屁股事跡,也會覺得惡心。
點名批評阿芙洛狄忒。
代換到阿娜希塔自己的視角,就是好端端的處女神突然發現有人用自己的身份大肆宣揚自己是性欲女神,還搞亂交。
最操蛋的是這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真的!
屬實是有點惡心。
被傳得和性欲掛鉤也就算了,畢竟生育和性欲本來也就分不開,而阿娜希塔也確實是生產女神。
但關鍵的是,你看神話裏阿芙洛狄忒那群人都幹了些什麼啊?
太掉價了。
阿娜希塔正義切割實屬正常。
說起這個,以諾修斯又突然想起來,傳說中阿娜希塔左手拿著盛著不死之水的水瓶,因此被認為和印度神話的辯才天對應,是觀音菩薩的源頭之一。
那玩意該不會是和胡姆縫起來了吧?
水瓶變成了類酒飲料(胡姆汁)的容器?
該不會上次她丟給自己的杯子就是……
而且,那個水瓶本身也有點小小的問題。
——思維發散到這裏,以諾修斯用詭異的目光看向莫德雷德。
應該不會吧?
可要是阿娜希塔手裏的水瓶和蓋亞的生命之瓶真是相近的玩意的話……
他好像記得,那是生產女神權能的體現,生命的種子,子宮的象征?
那自己之前豈不是相當於在喝羊水?
——以諾修斯的腦內仿佛閃過湛藍色的宇宙。
媽媽生的。
“咳咳!我怎麼覺得你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
莫德雷德笑瞇瞇地俯視著以諾修斯,但是眼神卻是相當不善。
“……好吧,我承認,最近想象力是有點豐富了。”以諾修斯幹脆地認錯道,“但這也都怪你這任性的謎語人。明明能直接和我商量,卻偏偏要我猜來猜去的,所以我才會一天到晚想些不切實際的事情。”
他理直氣壯地指責道。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悔改的。”
莫德雷德笑嘻嘻地說道,一步踏出,直挺挺地從戰車上麵開始自由落體。
她抽出王劍克拉倫特,瞇起一隻眼睛,像是在瞄準著什麼一樣,握著劍的手蠢蠢欲動。
眼見著莫德雷德就要到眼前了,同樣抽出劍的以諾修斯剛想揮劍去接……
莫德雷德突然狡黠一笑,手裏的克拉倫特噴發出暗紅色的魔力。
“『向吾端麗的父王獻上喝彩(rent blood arthur)』!”
“???”
以諾修斯瞪大了眼睛。
玩過家家還耍詐?!
你還是個人?
你一個縫了阿胡拉·瑪茲達的家夥,要耍詐也應該是我耍你才對啊?
臉都不要了啊(惱)!
然而這時說啥都來不及了,光炮都已經貼到以諾修斯臉上來了。
以諾修斯連忙抬起手臂,雙臂交叉,盡可能地將魔力堆積在臂甲上。
還很不厚道地把巴力拉赫穆做的劍扔到前麵,試圖抵消一部分傷害。
暗紅色的魔力光束吞沒了視野。
不過,光炮攻擊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讓以諾修斯受了一點輕傷,但並無大礙。
莫德雷德的身形繼續下落,砸下來的劍刃擊中以諾修斯的臂甲,砸出一條裂縫。
以諾修斯趁著她落地的時機踹了一腳,卻被莫德雷德笑瞇瞇地輕鬆躲過,不免有些鬱悶。
他摸了摸自己末端已經有些燒焦的頭發,盯著莫德雷德,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抗議。
以諾修斯:(? ? ?)
“幹什麼,咱們半斤八兩。”
“拜托,那可是你的夥伴欸,居然就這麼出賣掉了!真是個無情的男人。”
莫德雷德單手叉腰,挺了挺身子,陰陽怪氣道。
——她指的是被以諾修斯扔掉的巴力拉赫穆。
現在完全不見蹤影,顯然是被剛才那一發寶具給幹掉了。
以諾修斯眨了眨眼,幹脆利落地承認了。
這麼一看,他們兩個都挺屑的。
至少以諾修斯覺得,要是巴力拉赫穆能從不存在的地獄裏爬出來的話,多半是想問候他家人的。
你個狗,你怎麼跟個狗一樣?
我#你媽的!
——大概是這個樣子。
“那麼,繼續咯?”
莫德雷德屑屑地掃視著以諾修斯的身體,還故意舔了舔嘴唇。
“不想體驗鋼絲球的花語的話,就好好努力反抗我吧?”
她歪了歪腦袋,笑瞇瞇地隨手揮出一劍。
轟——!
以諾修斯偏過頭,看著擦著臉頰飛過的暗紅色光柱,眼角一抽。
你們亞瑟王家族的,尤其是alter形態的,都喜歡大招當平a放是嗎?
byd,他還真沒有什麼威力適中的光炮可以拿出來和她玩。
不過沒關係,以諾修斯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發揮驚世智慧。
沒有合適的光炮,那我現場手捏一個不就行了嗎?
我是不會魔術,連魔力放出都不太會操作,但是提亞馬特會啊。
隻要把提亞馬特的施法路徑拷貝過來,然後隨便改幾個參數,新的光炮不就誕生了嗎?
然後再重複循環這個步驟,不斷比較不同的模板,直到得到一個可靠的結果。
誒,怎麼感覺這麼像用ai寫程序(心虛)……
以諾修斯掏出一把新的巴力拉赫穆之劍,躲閃莫德雷德攻擊的同時開始嚐試。
一次……
兩次……
三次……
終於,在挨打了好幾下之後,以諾修斯用一種梅林看了都會表情扭曲的抽象路徑達成了正確的結果。
emmm……
也隻有結果正確(大噓)。
但無論如何,現在他有了一個和“helloworld”差不多的作品了。
不過嘛……
——以諾修斯環顧了一下四周。
嗯,全都被莫德雷德的光炮搞得一團糟了。
而且可以預料的是,接下來會變得更加糟糕。
大概會是以諾修斯和高揚斯卡婭的房子也在波及範圍之內的程度吧。
那棟房子其實不是沒有防護。
之前高揚斯卡婭去找太公望麻煩的時候就有特意製造結界,保證它不會在餘波中被毀,這次當然也一樣。
但是按我們現在的交手規模來看……
——以諾修斯在心裏為莫名將那個家看得很重的高揚斯卡婭默哀。
希望她不會心如死灰罷(無慈悲)。
麵對著莫德雷德的又一次甩過來的光炮,以諾修斯揮出巴力拉赫穆之劍。
“『母親啊,喚醒起源之歌(nammu duranki)』!”
纏繞著猩紅色閃電的漆黑光柱吞沒了莫德雷德的寶具,在她充滿意外的目光中正麵擊中她的身體。
粗壯的光柱犁過大地,不僅刨開地麵,還把後方的建築也一同摧折。
“……還不錯嘛。”
莫德雷德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以諾修斯眼前。
但這一次,不一樣了。
眼前的女人,終於戴上了頭盔。
不是以諾修斯印象中的接近牛角的樣式,而是……
“哈,想著之後就沒那麼好的機會了,所以想在這裏讓你再多認識我一點。是不是有點任性了?”
“要是頭疼的話,也不是不能幫你揉揉。”
——戴著漆黑的龍角頭盔的女性這麼說道。
以諾修斯感覺到,隱隱有什麼東西變了。
不是說她真的改變了什麼,而是對待“自己”的態度……
沒錯,身份的重點不再是作為憑依到某人身上的神,而是存在於那之下的底色。
“再做一次自我介紹吧。”
她將劍插在身前的地上,雙手拄著劍柄。
那是渾身纏繞著殘酷鬥氣的災厄邪龍。
“暫時脫離了終焉裝置兼異聞帶之主身份的——莫德雷德·潘德拉貢。”
“吾友啊,這是我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你報上這個名字。”
莫德雷德無比確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