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聽到這話，指尖微微顫了顫，眼底掠過一抹驚訝。他自然明白火雲錦的珍貴，那是由極其稀少的火雲蠶吐絲織成。能成布匹已是難得，織成衣物更是千金難求。這樣的珍物，哪怕是江湖中最顯赫的人物也未必能擁有幾件，而喬婉娩卻為了自己做了這番安排。


    最後一個托盤上擺放著一個精致的紅色酒葫蘆，雕紋繁複，顯得古樸中透著雅致。


    夜鶯繼續道：“這壺桂花藥酒是醫仙浮嵐親手釀製，能穩固內力，修複內傷，對先生的身體大有益處。”


    李蓮花靜靜地看著擺在麵前的六個托盤，目光落在每一件物品上，心緒起伏。他心中百轉千迴，這些物品件件珍貴，甚至可謂無價，尤其是火雲錦與桂花藥酒，這不是尋常的禮物，而是傾注了心意的安排。喬婉娩明明避而不見，卻又如此用心，他實在不知這究竟是她的矛盾，還是某種刻意。


    片刻，他輕輕歎了口氣，將兩幅藥方和蓮花樓所在之地的地圖收入懷中，又緩緩地將吻頸劍纏在腰間，動作遲緩而沉重。


    李蓮花轉頭對夜鶯，語氣中帶著些許疲憊與苦澀，“其他的幾樣東西就不必了。她從未欠過我什麼，如今，也不必彌補什麼。既然她不願相見，那我也就此別過，江湖寬廣，山高水遠，各不相欠也是自在。”


    夜鶯一直麵無表情的臉上眉頭輕蹙，似乎因為李蓮花的這番話而生出些許不忿。她看著他，眼神複雜，喉間似有話要出口，卻終究忍了下去，隻是微微低頭，以沉默迴應。


    李蓮花不再多言，轉身走到棺材前，動作輕緩地躺了進去。他閉上眼，聽著棺材蓋緩緩合上的聲音，周圍的光線被徹底隔絕，世界重新歸於黑暗。


    兩輛馬車拉著棺材，發出輕微的車軸聲，在護衛的簇擁下緩緩駛出山莊。


    雖說李蓮花來流沙城時是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被押送來的，可此刻離去，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反而是一片空落。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遺落在了這片大漠黃沙之下，無論如何都找不迴來。他的手無意識地搭在胸口，似要觸碰些什麼，卻最終放下。


    —


    義莊內，光線昏暗，木梁上掛著幾盞破舊的油燈，昏黃的光映得四周如鬼影幢幢。棺材橫七豎八地擺放著，有些棺蓋已滑落在地，露出棺內破敗的灰布與空洞的深處。空氣中彌漫著木材腐朽的黴味，令人胸口發悶。


    寂靜中，忽然傳來“嘭嘭”的響聲，像是某種怪物試圖破棺而出。一口棺材的蓋子猛地震動起來，伴隨著吱呀聲和木頭的撞擊聲，最後“嘭”地一聲，棺材蓋被掀飛了出去。一名身著錦衣的年輕公子從棺材裏猛然坐起，正是方多病。


    他大口喘息著，像是被困在棺材裏的空氣悶得發慌，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發現空氣中滿是腐朽黴爛的味道。他頓時被嗆得咳嗽起來，皺著臉揮了揮手：“呸，這味道！好家夥，比棺材裏還難受。”


    另一口棺材的蓋子也輕輕發出了動靜，緊接著，一道身影緩緩坐起，李蓮花從棺材中坐起來，神色淡然，眼中卻帶著幾分清冷。他環顧四周，凝視著四壁的破敗與空寂，似乎並未為自己脫離困境而感到一絲欣喜，隻是平靜地注視著方多病，眼底深藏的複雜情緒仿佛一潭不見底的湖水。


    方多病沒有注意到李蓮花的神色變化，他皺著眉頭跳出棺材，嫌惡地捂住鼻子：“李小花，快出來，我們離開這裏，真是嗆死了！”


    李蓮花緩步走到方多病身旁，微微一笑，目光卻依舊平靜：“走吧。”


    兩人推開義莊的大門，外麵的景象更是荒涼。黃土鋪地，枯草叢生，風卷著沙塵唿嘯而過，連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李蓮花從懷中取出那張折疊好的輿圖，平鋪在手中。他的目光認真地掃過地圖，指尖在上麵微微滑動，最後輕輕點頭：“我們離蓮花樓並不遠。”他隨即收好輿圖，看向方多病，“走，先迴蓮花樓。”


    —


    龍王棺所在的第六牢，原本隱秘而寧靜，但此刻卻被重重包圍。金鴛盟的人如同毒蛇般環繞著這座牢獄，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笛飛聲靜靜站在他們的身後，眼神銳利，如一柄無形的利刃。


    前方，突然出現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他的身形瘦削，雙眼深邃，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冷冷注視著前方。隨他而來的是一隊百川院的護衛，他們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戒備森嚴。


    那人正是江湖上人稱“琵公子”的何曉慧師兄。琵公子曾是風流倜儻、武功了得的江湖人物，擅長機關術。十多年前，他在闖蕩江湖時遭遇奸人算計，雙腿被打斷，性命危在旦夕。幸運的是，李相夷伸出了援手，將他救了迴來。感恩李相夷的救命之恩，琵公子便自願來為四顧門鎮守這座龍王棺，十五年來，未曾離開。


    笛飛聲目光凝重，冷靜地問道：“你在這裏守了很久？”


    琵公子抬起頭，眼神沒有一絲動搖，緩緩開口：“十五年。”


    笛飛聲沉默片刻，似有感觸，嘴角微微揚起，低聲說道：“十五年自閉青竹山，寂寞嗎？”


    琵公子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有點。”


    笛飛聲微微點頭，眼中有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敬佩。他輕聲道：“不拔刀，我讓你走。”


    琵公子沒有絲毫動搖，隻是緩緩伸手去摸腰間的劍柄，眼神依舊平靜而堅定。刀柄從腰間滑出，琵公子的話語冰冷如鋼：“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去不了別處了。”


    笛飛聲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隨即低笑一聲，刀鋒寒光一閃，直撲琵公子而去。“既然如此，那就讓我送你一程。”


    四周的護衛亦開始紛紛加入進來，刀光劍影，喊殺聲此起彼伏。火把的光芒在這突如其來的交鋒中驟然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