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父是族中最年輕的劍君級，擁有召開全族老會議的資格。


    隨著一聲劍鳴響起，十幾縷微光落在城中各地，而後從那些地方升騰起耀眼劍芒。


    內城居住的都是楚氏族人跟得到信賴的外姓人，所以知曉這些劍芒代表的是什麼。


    族中所有的劍君級強者。


    劍光劃過天空，沒過多久，楚辭的院中都多出了十幾名或中年或老年的族老。


    “天恆，以最高級別的劍鳴唿喚我等，所為何事？”眉鬢皆白、滿臉丘壑的老者詢問道。


    楚父看了一眼院外，抬手揮出金色劍罡籠罩庭院，將外界的目光全部阻攔。


    做完這些，楚父將《周天星辰神竅訣》遞給老者，道：“祖父，您請看這功法。”


    老者是上上代族長，聞言快速翻動起來，隻剩下一條縫的眼睛猛然睜大，無形劍意從他體內升騰，在楚父的劍罡內又布置了一道劍意屏障。


    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了這層劍意屏障，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不知道有什麼事能讓活了一百五十年的老祖都如此謹慎。


    “你是從何處得來？”老祖問道，語氣頗為嚴肅。


    楚父讓開身子，將楚辭推倒麵前：“這是犬子所書。”


    “當真？”


    “當真！”


    老祖神情激動，伸手將楚辭拉到麵前，溫聲詢問道：“你是小辭對吧，告訴太爺，你是如何編寫出這功法的？”


    楚辭修飾了一下說辭，添加了對低星劍竅無法登臨高位的不滿，又添油加醋一番，將一天不到就創造出來的《周天星辰神竅訣》說成是他苦心研究十年、經過上千次失敗後才成功的心血。


    老祖就功法上的疑難點詢問楚辭，楚辭都通俗易懂地迴答了出來，讓老祖放下心，確定功法真是楚辭所創。


    “哈哈哈，天佑我族，生出一個麒麟子！”老祖笑得格外暢快，可以說是近三十年來最放縱的一次。


    “祖父，這功法究竟有何玄妙？”有人憋不住好奇，詢問道。


    老祖瞥他一眼，沒有理他，而是對楚辭道：“你要將功法上交族內？”


    楚辭點頭又搖頭：“我想將功法傳給天下眾生。”


    老祖盯著他許久，久到眾人都感覺到氣氛不妙，楚父都想要出言替楚辭說情。


    誰知老祖大笑兩聲，用力拍拍楚辭的肩膀：“不愧是我族麒麟兒，比那群自私自利的家夥強太多了。但是不行，楚氏，不，全天下都無法承擔將功法傳出的後果。”


    楚辭疑惑：“為何？”


    老祖搖搖頭，道：“先進去再說。”


    眾人進入屋中，在大圓桌邊上圍成一圈坐下。


    同樣是劍意加劍罡屏障，老祖讓楚辭坐在他身側，將功法放在圓桌中央：“你們都看看吧。”


    雖然功法隻有一本，但在場眾人都有神識，無需觸碰也能將功法一掃而盡。


    眾人臉上都露出震撼與狂喜，就連最冰山臉的族老都維持不住冷臉。


    “這功法，是真的？”有人問道。


    老祖冷哼一聲：“你不都已經試了嗎，還問？”


    那人訕笑道：“這不是太震驚了嘛。”


    在確認功法可行的時候，眾人就已經按照功法運轉元力。


    劍君級的元力質量與數量比劍師強了不知幾何，隻是短短幾個唿吸，他們就能確定這功法有效。


    別看眾人還在交流，體內已經開始按照功法運轉元力了。


    “我楚家真出了個妖孽啊。”一名族老看著楚辭，稱讚道。


    天才已經無法形容楚辭，隻有妖孽才能配上他。


    “剛剛小辭的想法你們也聽見了，都說說吧，你們怎麼看的？”老祖道。


    “我同意，功法是小辭創的，當然聽他的。”


    “不可，這功法傳出，必定會危及我楚家地位，我不同意。”


    “哼，我們都已經占了先機，難不成還會被別人超過？”


    眾人紛紛表態，爭論不休。


    算上老祖與楚父，楚家有十五位族老，七位讚同楚辭的想法，四位不讚同，還有四位選擇中立。


    “行了，就這麼定了，功法就按照小辭的意思處理。”老祖拍板道。


    不讚同的族老偃旗息鼓，連老祖都同意了，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老祖將功法還給楚辭，道：“功法可以傳出去，但不是現在。”


    楚辭問道：“為什麼？”


    老祖道：“你是不是以為劍玄界數萬年來都隻有你一個洞悉了劍竅奧秘？”


    楚辭沒說話，但表情很明顯表達了“不是嗎？”的意思。


    “當然不是，劍君境已有兩百年壽元，縱然年輕時因為劍竅品質不夠而修為凝滯，晚年也會發現劍竅品質突然提升。一代代劍君探索交流，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天地元力能磨煉劍竅品質的秘密。”老祖樂嗬嗬地道。


    “如今劍玄界的頂級勢力，每一個都有類似的功法，隻不過因為傳承不同，精通的方向不同。我楚家修的便是《九星煉竅法》。”老祖揮揮手，凝實的劍罡在空中勾勒出人體穴竅。


    丹田劍竅最為明亮，而後是人體的八個穴竅。


    老祖道：“楚家傳承劍法氣貫雙手，以手帶劍。經年累月下，此八穴能略微與天地元力感應，再由劍君神識引導，便可借助八穴分散天地元力，最後錘煉劍竅。”


    楚辭眉頭一皺：“必須有神識？”


    “當然。劍君之下無法控製天地元力，隻能由劍竅來吸收。”老祖點頭，又稱讚道，“不過你的《周天星辰神竅訣》完美解決了這一點，天地元力不可控，便以吞吐之法吸收少量天地元力，配合自身元力進入丹田，以此錘煉劍竅。真是天人一般的想法。”


    楚辭微微搖頭，心中暗道：“果然，交流才是促進發展的第一手段。”


    人在唿吸間會不自主地吸入天地元力，隻不過人體對天地元力無感，攝入量又少，所以沒人發現。


    但在劍竅自主吸收天地元力時，同步吐納元力便能與之達成共鳴，使人體的“口”成為天地元力與劍竅連接的通道。


    從而讓吐納攝入的天地元力能走經脈進入丹田，衝刷劍竅。


    劍君之下沒有神識，但感知自己體內的元力增加的頻率還是能做到的。


    在這過程中，自身元力隻需保護經脈不被天地元力衝擊，如此一來，就連劍徒都能錘煉劍竅。


    他以為這是基礎，沒想到是劍玄界沒有達到的高度。


    “難怪錘煉劍竅的法門無法廣傳。”楚辭道。


    老祖搖頭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但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劍宗不允許。”


    “劍宗？”


    原身的記憶裏，劍宗是劍玄界無可爭議的最強宗門，在全員練劍的世界，他們敢以劍為名，就足以說明他們的強大了。


    老祖道：“劍宗是最先創造出錘煉劍竅法門的勢力，後來也同你一樣，創造出能凝練新的劍竅的功法。因此在大家還探索如何錘煉劍竅時，他們已經有了劍君之上的存在。”


    “劍君之上！”


    “劍道至尊，萬劍臣服，即為劍君之上，劍尊境界。”老祖語氣沉重道，“劍尊已經跟劍君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了，劍宗因此一躍成為最強宗門，普天之下，莫敢不從。”


    “劍尊的出現讓當時的劍君們都迫切想要創造功法，於是幾大勢力的劍君商量之後，辦了一場論道大會，想要集眾人之智慧，趕上劍宗的腳步。”


    老祖說到這裏，族老們臉上都有了變化，即使已經聽過接下來的發展，重聽一遍還是無比沉重。


    楚辭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隱約猜到之後的結局了。


    老祖沒有在意眾人的變化，繼續道：“論道大會上，有低星劍竅卻天資聰慧者提出設想，當場便有劍君創造法門。在他們準備繼續交流時，劍宗來人。”


    “那名劍尊一劍斬殺了三名劍君。隨後劍宗傳下法旨，所有勢力不準與外人交流功法。如此蠻橫霸道，並且擺明了要斷絕劍君道途，當然引來了反抗。”


    “當時有五大勢力聯合起來，聚起了半百名劍君，向劍宗發起挑戰。結果全軍覆沒。宗門道統也被滅絕。”老祖說完，屋內氣氛都變得沉重起來。


    楚辭明白劍玄界為何數萬年還在以劍竅品質劃分階層了，並非無人想改變局麵，但掌握最強力量的劍宗不允許。


    他們獲得了無與倫比的權力與地位，所以不會允許世間出現能威脅他們的人。


    劍宗讓各大勢力存在，隻是因為他們需要這些勢力替他們統治劍玄界，向他們輸送資源。


    他們隻需要修行，不斷變強，從而鞏固地位。


    劍宗禁止所有勢力交流心得，因為他們知曉智慧的碰撞能夠帶來進步。


    在劍宗的統治下，便有了如今這死水般的劍玄界。


    劍宗威壓天下，各大勢力統治一方。


    劍宗之外，劍竅決定人的地位與未來，從出生起，便已經注定一個人能走到哪一步，沒有人能跳脫劍竅品質劃分的階層。


    縱使是普通人仰望的頂尖勢力，也隻能閉關鎖國，等待哪一日出現一個妖孽，從古舊的傳承中跳出，改變如今的格局。


    但那個可能微乎其微。


    沒有博學的知識，如何創造新的功法？如何趕上劍宗萬年的積累？


    劍宗便是吃準這一點，才不允許眾勢力交流。


    就像數學隻學了1+1=2，想要推出乘除法，需要的心力與時間都無比龐大。


    然而楚辭來了，帶著其他世界的知識而來，跳出了劍宗設立的信息壁壘，降維打擊般創造了《周天星辰神竅訣》。


    楚家族老們都知道功法的重要性，更知道楚辭的重要性。


    所以即便是與楚辭的想法有悖的族老，也不會與他生出嫌隙。


    他帶來的是改變世界的知識。


    老祖看得很遠，《周天星辰神竅訣》不僅是楚家推翻劍宗的倚仗，也是劍玄界走向百花齊放的鑰匙。


    一位劍者，如何能忍受這一成不變的世界。


    他要揮劍，他要與更強的對手對決，他想要見到更高的劍道。


    而那，是如今的劍玄界無法達成的。


    唯有智慧的碰撞，唯有劍與劍的交流，才能讓劍道走得更遠。


    所以老祖全力支持楚辭的想法，隻為了見一見那萬劍爭鳴的世界。


    “如今的劍宗，有多強？”楚辭問道。


    老祖道：“無人知曉，但劍宗十六峰，每一峰都有高星劍君坐鎮，劍宗宗主更是劍尊強者。”


    一位劍尊，十六位高星劍君。


    光是明麵上的實力就能夠鎮壓整個劍玄界了。


    劍玄界除劍宗外還有八大頂級勢力，每一家也不過兩三位高星劍君而已。


    楚家也隻有三位高星劍君，最強的老祖是九星劍君，但也不可能是劍尊的對手。


    “太爺爺，若您修行《神竅訣》，多久能突破劍尊？”


    老祖苦笑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劍師到劍君隻要劍竅品質足夠，於劍法上有所參悟，領悟出劍意，便可突破。但劍君與劍尊之間，不僅是劍竅的品質差距，還是於劍道的感悟天差地別。”


    “劍意，劍勢，劍域。能領悟劍域，才能突破劍尊。可那又哪裏是能靠時間積累而成的，太爺我習劍兩個甲子，也不過於劍勢上小有所成，離劍域還遠著呢。”


    楚辭若有所思地點頭，身上倏爾升騰起一道劍意。


    眾人震驚地看向楚辭，他才劍師而已，就擁有劍意了？


    無形的劍意一變，楚辭身上多出一股遺世獨立的氣勢，他的身形仿佛變得若隱若現，與這個世界有了深深的隔閡。


    無形劍勢籠罩眾人，尚未領悟出劍勢的族老們雙目閉合，臉上是滿足的笑容，似乎得到了夢寐以求之物，沒有世俗的欲望，隻剩下滿足之感。


    老祖和另外兩名高星劍君都領悟了劍勢，沒像其餘人一樣失態，但身上不由自主升騰起山嶽般的劍勢。


    令三人驚愕的是，他們的劍勢在與楚辭的劍勢的對抗中落入了下風。


    明明是以防禦、鎮壓為長的山嶽劍勢，卻被引人喪失欲望的空靈劍勢瓦解，讓他們漸漸失去了情緒。


    空靈劍勢再變，一道圓形領域籠罩房屋。


    眾人身上劍意勃發，卻被無形之力鎮壓，融入空靈劍域之中。


    劍域之中一劍獨尊，萬劍臣服。


    即便是對立的劍意與劍勢，在劍域之中也必須和諧相處，成為劍域的一部分。


    楚辭收攏劍域，對還沒迴過神來的眾人道：“劍域，很難嗎？”


    眾人的驚唿還沒出口，就被楚辭凡爾賽的話堵了迴去。


    老祖沉默許久，緩緩吐出四個字：“果真妖孽。”


    “太爺爺，各位長輩，父親，如果你們不介意，我給你們講講我的領悟？”楚辭道。


    “不介意不介意。”立馬有人高興道，催促楚辭快講。


    老祖瞪了他一眼，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深深一拜：“請您教我。”


    楚辭雙眼瞪大，連忙扶起老祖，道：“您這是幹什麼，這不是折殺我嗎？”


    老祖體內元力湧動，輕柔地推開楚辭，一臉正色道：“聞道有先後，你在劍道已是我的前輩，你欲要傳道於我，我怎能以太爺的身份安然受之，你若是不接受，這道，我便不聽。”


    聽完老祖的話，楚父也對楚辭躬身行禮：“請您教我。”


    眾人麵麵相覷，過了幾秒，先後對楚辭行禮。


    “請您教我。”


    楚辭閉眼，生生受了這禮，然後快速扶起老祖：“我受了我受了，您們快起來吧。”


    楚辭心裏感歎：“原身這一家子果真不錯。”


    不恥下問說來簡單，可又有多少人會對自己的後輩放低姿態？


    “既如此，那便現在開始了。”楚辭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