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異夢
良小聲的喊了好一會兒,才讓穗兒有了點反應。
穗兒動了一下胳膊,淺淺的吧唧了兩下嘴,抬手就朝良的臉上摟了過去,又把臉湊了過去。
“爹爹,爹爹,穗兒好想你。”滿穗還沉浸在夢中,這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重新和爹爹相聚。
第一次不帶有任何痛苦的相聚,隻是爹爹活著,穗兒也活著。
大概是夢中的穗兒在這難得的幸福中感受到了丟失許久的溫暖,便臉貼臉的在良的一旁小聲的啜泣了起來。
她一邊幸福的哭著,一邊加大了胳膊的力道。
良聽著穗兒的聲音,想到了滿穗。
“她應該找了我很久吧...路上的時候,也會想家吧...”之後又心疼起了禾兒“連爹爹都不親,無家可歸,也會很難過吧。”
良便忍住了被穗兒壓迫的疼痛,感受著穗兒細膩的臉蛋和如冰淩融化般的點滴哭聲。
不知怎的,聽著這聲音,自己的心裏還好受了些。
有一種悲傷而又難過的感覺要從自己的心中溢出來,雖然在以往這感覺是良要盡可能避免的。
一人出門在外,裝也要裝成堅強的樣子。
可現在不一樣了,這種感覺,似乎讓他迴到了天啟大爆炸的那天。
那天瓢潑的腥風血雨已然將他淹沒,看著手中父親的手臂,恐懼、悲傷、惋惜和懷念混雜因巨大聲響帶來的疼痛,把良的一切都掩蓋了過去。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他們...爹爹...都死了,但是我還活著...還活著。”良一邊在心中咆哮了起來,一邊感受著穗兒臉上的溫度,不禁眼眶中也有淚水流了出來。
如今的他,才終於認清了這個事實,那場災難一直縈繞著在他的心頭,是他撥不開的陰霾,良一直以來都在心中壓抑著他對活著執(zhí)念。
他不想再遇到如此無能為力的場景,為此,他把自己的靈魂都交了出去,去擔憂著看不見的未來,為此,他一直用血腥和沉醉掩蓋著自己的無助。
“可是,我現在就活著。”良此時才真切的感受著自己的生命,連身上的疼痛都成為了活著的證據。
......
此時親密無間的兩人哭泣聲也剛剛好,以至於穗兒剛好沒有醒來,良也剛好沒有睡過去。
又如她從未想過生,他未想過死。
等穗兒醒來時,良也恰好睡去。
隻是二人的眼眶,都有些紅紅的。
滿穗感受著此時自己難以置信的姿勢,許久才接受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
她緩緩的把自己的腿從良屁股上抬了下來,然後懷疑起了良昨晚有沒有睡著覺,他為什麼不把自己叫起來。
但滿穗對昨夜沒醒過來這件事,其實是有些慶幸的。
難得做了一個好夢。
許久,起身的她才有些愧疚的替熟睡的良蓋上了自己那床被子。
滿穗剛從美夢中醒來,一時也難以接受爹爹已經不在的現實,但又真切的為自己高興——
她終於不用再被複仇的夢淹沒了。
但是有些問題還是需要去解決的。
“你睡覺不老實,換個地方睡吧。”直到中午才醒來的良對穗兒說。
穗兒提了提夜壺。
-我走了,誰伺候你?-
“算了,算了。”良很無奈的擺了擺手,便放棄了讓穗兒換個房間睡的要求。
若是真的把穗兒趕走了,肯定還會有別的人來幫忙,他不想再對新的什麼人展示自己的pg了。
這個客棧中的人也不是什麼照顧人的人,恰巧相反,多半是害人的好手。
但良無可奈何的樣子還是多少激怒了滿穗。
“你以為我願意伺候你啊,還不是因為禾兒...”滿穗這麼想著,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禾兒去哪了?”她試著唿喚了禾兒兩聲,但遲遲沒有迴應,便停了下來。
如今的滿穗對本該是禾兒的生活很滿意,甚至現在過上的是她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日子。
有好吃的,好穿的,有漂亮的小玩意兒,還有一時半會兒花不完的錢——
還有良遮風擋雨。
她這麼想著,便把飯端到了良的麵前。
......
之後的幾天天便沒了什麼變化,直到良身上的傷好點了,他可以給自己上藥,自己如廁,自己去吃飯。
滿穗伺候的也少了一些,但大多的時候,都會和良一起呆在屋子裏。
“不無聊麼?”
-“不。”這幾天穗兒問小二要來了塊布,還要了一根毛筆,閑來無事的時候,她就用筆蘸水在布上寫字,來和良聊天。
“現在心裏好受點了麼?”良又問起了禾兒和她爹爹的事。
-“不知道。”
“怎麼還能不知道?”
-“......”
大多時候二人的聊天並沒有什麼主題,隻是一問一答,內容如白開水一般沒什麼味道,但對於平日中無法用語言交流的二人來說,也是很新鮮的事情了。
“良爺喜歡穗兒麼?”聊的多了,滿穗寫的內容也大膽了一些。
其實她想寫“喜歡禾兒麼?”,但是還是留下了一些理解上的退路。
滿穗和禾兒,都可以被叫做穗兒,隻要不追問答案,就可以自己定。
良看到這個問題有些詫異,他倒不是覺得這個問題哪裏不對,而是在他的印象中,禾兒一直是很靦腆,很慌張的樣子,很難問出這樣的問題。
如今的她問這種問題,讓良有些欣慰,終於穗兒願意放開自己了一些,問出這種個人喜惡的問題,有了幾分滿穗的味道。
若是滿穗問他,他肯定會說“不喜歡”給搪塞過去,但他現在看到的人是禾兒,所以他依舊將禾兒以一種內向的性格看待,盡可能認真的去迴答。
“當然喜歡啊,這幾天可愛多了。”良自己也很少說喜歡一個小娃子,出口後還是有些尷尬,便立刻又把話題引走。
“有些事情,就是要去麵對,然後才會好起來。”他便又提起了他拉著禾兒去找爹爹將父女關係一刀兩斷的事情。
當時良也隻是把禾兒帶了過去,原本並沒想找她爹爹的麻煩,隻是禾兒碰巧迴了家,最後才落到這種父女不再相見的下場。
良還是想努力的合理化這個對於禾兒來說,心中不太容易接受的經曆。
滿穗聽著良明確的迴答,也知道他嘴中說的“這幾天”就是替禾兒伺候良的她,還沒來得及品出良話中的意味,心中便像是遭受重擊般痛苦和失落了起來。
眼角直接冒出淚來。
“禾兒,禾兒,不是的。”滿穗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提的這個問題對於禾兒是難以接受的,突然的心碎的來源一定是禾兒的傷心。
滿穗想辯解著,可是禾兒並沒有對她說任何話,也沒有把她從禾兒的身子裏趕出去。
隻是持續(xù)的心痛在滿穗的魂魄中蔓延。
“穗兒,你怎麼了?”良問著,滿穗立刻搖了搖頭,抹了抹眼角,在床上坐下。
良也不知道是穗兒是怎麼了,聽了自己的一句誇獎,竟能感動成這個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