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洛陽,彼時太尉府內張燈結彩,人聲鼎沸,一派熱鬧非凡之景。
庭院之中,一位身著裘衣的管事,手持禮單,正一絲不茍地逐一點驗核對,並吩咐仆人將物件搬往庫房,不時的還要喝罵幾聲。
在他身前,擺放著大小不一的數十隻箱子,箱內滿滿當當皆是金銀珠寶與各類奇珍異寶,這些乃是宣化知府朱康剛剛送來的厚禮。
此前,朱康派遣手下前去緝拿公孫易,原以為勝券在握,萬無一失。卻未料到長安府尹杜義橫插一腳,硬生生將犯人截下扣押。此般情形,怎能不讓朱康怒火中燒?然而,論官品,杜義比他高出一級;論地位,更是相差甚遠。無奈之下,朱康隻得尋覓靠山。為了除去公孫易,此番他亦是下了血本。
廳堂之內,一桌豐盛的酒席已然擺好。主位之上,坐著一位滿麵紅光、頭發花白的老者,此人正是當朝太尉慕容昭。
在他的兩側,分別坐著他的兒子慕容複、朱康,以及潘龍等數位同僚。此輩官員,皆在朝堂頗具勢力,諸如禦史大夫遲千秋、兵部侍郎丁兆奎、按察使姚廣臣、保國將軍曹立武等,不一而足。他們盡為太尉麾下,亦可稱是力挺四皇子莊若恆之黨羽。
在場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嘴上說著各種恭維諂媚的話語,頻頻給太尉慕容昭敬酒,極力討好這位極有可能成為國丈之人。眾人高談闊論,口中盡是阿諛奉承之辭,場上的氣氛熱烈至極。
唯獨朱康少言寡語,麵色不佳。這並非因其官職低微而無人理會,實則是近來心情煩悶至極。其心事,慕容昭自然瞧在眼裏,況且潘宏歸來後,亦已將在長安發生的事向他做了稟告。
但見慕容昭徐徐放下酒杯,轉而看向朱康,開口問道:
“朱知府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心中有事?”
朱康明知對方明知故問,卻仍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即刻起身,彎腰答道:
“下官豈敢。隻是方才忽然想起一些別的事情,一時走了神,還望太尉大人恕罪!”
慕容昭輕“哦”一聲,示意朱康坐下,而後說道:
“此處並非朝堂,你無需如此拘謹。況且在座諸位皆是老夫的好友,有何事但說無妨!”
朱康應了一聲,卻並未坐下,而是掃視了在座眾人一眼,隨後對著眾人拱手道:
“方才下官想起前幾日發生之事,故而心情不暢。皆因半年前,護國將軍之子公孫毅殺害下官外甥及十幾名府兵。這半年多來,下官不斷派人追查兇手蹤跡,幸得探知這夥歹人藏身於長安某處。下官遂派遣手下,並在潘大人協助下,前往長安緝拿。未曾想,兇犯雖已擒獲,卻被長安府尹杜義橫加幹涉,硬生生將案犯扣押。雖主犯公孫毅被判處死刑,然而其餘一眾從犯卻皆判無罪。即便如此,他卻仍不肯將主犯交給我們。此等行徑,不僅有悖國法,顯然也未將下官與太尉大人放在眼中。 此般行徑,叫我如何能不惱火?杜義這廝,不僅未將我放在眼裏,就連太尉您,他也未給分毫顏麵。諸位說說,這豈有此理?”
朱康這番飽含怨懟的言辭,果不其然,令眾人情緒激昂,一個個都憤憤不平,紛紛出言指責杜義。
率先發聲的是禦史大夫遲千秋,他憤然道:
“真是豈有此理!往昔杜義偏居一隅,自行其是獨斷專行也就罷了。如今,他分明是公然與太尉大人作對,簡直目無法紀!依我之見,當立即上奏參他一本,煞煞他的囂張氣焰!”
“正是!若不稍加懲戒,杜義那老匹夫,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確實該好好打壓一番!”
按察吏姚廣臣亦隨聲附和。
眾人皆這般義憤填膺,慕容複更是怒拍桌案,霍然起身,怒目圓睜地對爹爹說道:
“爹爹,杜義那個不知好歹的老東西,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此前,我們明裏暗裏多次示好拉攏,他卻一味裝糊塗。如今,何不趁此良機,命曹將軍帶兵,與費勁裏應外合,除掉這心腹大患!”
他一邊言辭激動,一邊張牙舞爪,眼中兇光畢露,滿臉狠厲之色。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主位,隻等太尉一聲令下。
然而,太尉神色未變,依舊和顏悅色。他攤開雙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待眾人落座後,才緩緩說道:
“諸位的心情,我感同身受。隻是,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尤其是眼下這緊要關頭。恕我冒昧,說句大不敬的話,當今天子莊武帝龍體每況愈下,恐難支撐太久。雖說太子一黨勢力漸衰,但我們仍不可掉以輕心。太子名分猶在,朝中仍有諸多頑固老臣支持於他,況且皇後一脈根基尚存。故而,此刻我們務必將全部精力集中於朝堂之上,至於其他瑣事,不妨暫且擱置。”
言罷,慕容昭稍作停頓,抬眼看向朱康,繼而繼續說道:
“朱知府,你也無需憂心。那個叫什麼公孫易的,不過隻是個跳梁小醜,臭河溝裏的一條小泥鰍,如今又身陷囹圄,命不久矣,根本翻不起什麼風浪。就是杜義膽子再大,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把死囚犯給私下放了,所以我們無需理會他。
我們要對付,也是對付他爹公孫雄。當年擂臺比武,他出手重傷我弟弟慕容凱,此仇老夫一直銘記於心。隻等四皇子繼位,便是他的死期!”
提及往昔仇恨,慕容昭的氣息陡然間變得冰冷,他雙眼通紅,麵若寒霜,兇狠的氣息宛如一隻吃人的餓狼。這是他一生的夢魘。若不是公孫雄當年征戰四方,戰功赫赫,深得莊武帝器重,慕容昭早就將其除之而後快了。
看著他一臉的殺氣,下方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對惹惱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