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傍晚,天地朦朧,大雨淅淅瀝瀝。
白玉京酒樓內溫暖如春,火爐上的酒壺輕輕蒸騰。
歐陽僉事語重心長道:
“帝王在上,輔臣史官在前,你公然辱罵江大人無能庸碌,讓江大人顏麵掃地,已觸及他的逆鱗!”
賈環麵不改色,隻是主動敬了一杯。
歐陽僉事搖頭苦笑。
他很清楚,兩人之間並無仇怨。
但權力鬥爭就是你死我活,角逐錦衣衛掌舵者的影響力僅次於皇權之爭!
在江大人眼裏,除非他壽終正寢,誰也別妄想窺探錦衣衛龍頭的座位!
誰敢滋生野心,鎮殺!!
歐陽僉突然俯身,低聲說道:
“江大人有四個絕對的優勢。”
“其一,雙帝信任。”
“民間古話,牆頭草不受待見,但翻遍史書就能發現,真正有能力的廟堂英傑,在左右搖擺間穩如泰山。”
“其二,他是錦衣衛掌舵人,秩序尊卑不可違,他有權號令天下錦衣衛,不服者就是叛逆!錦衣衛這座大山,他就是山巔!”
略頓,歐陽僉事不疾不徐:
“其三,錦衣衛三司,北鎮撫司對外,執行皇命監視天下;南鎮撫司對內,維護紀律,負責千戶以下的升貶事宜;而聲名不顯的經曆司呢?掌天下案牘,掌錦衣衛錢財。”
“然而,經曆司內部隱藏著太多武道高手!”
賈環聽後情緒平穩。
身為鎮撫使,他當然知道這些內幕。
威懾天下的錦衣衛,豈能沒有擎天巨擘?
一些少欲寡求、不戀權力,武道天賦絕倫的錦衣衛,時常待在經曆司藏武庫研修武學。
一次又一次篩選,各種武道資源栽培,培養出一個個絕頂高手。
歐陽僉事肅聲道:
“依照錦衣衛祖訓,他們隻聽命於指揮使!”
“唯指揮使腰牌方能驅使!”
“其四,江大人背地裏控製了太多頂級勢力,據我猜測,武當少林的掌事都是江大人擁躉。”
話音落罷,歐陽僉事滿臉凝重。
勢力差距猶如天塹!
更遑論江大人本身深不可測!
賈環笑而不語,高高舉起酒盅:
“歐陽兄,不提這些,喝酒!”
酒至戌時末,歐陽僉事笑著辭別。
“老大!”
走廊上,秀才雙鞭推門而入。
“辛苦了。”賈環給他們斟酒。
二人滿臉愧疚,枉為親信,卻是累贅,隻得眼睜睜看著老大孤身一人殺破重重圍剿。
“別這副死樣子!”賈環笑罵了一聲,不過片刻,笑意逐漸森然:
“讓水上漂等情報人員火速歸京!”
“整座麒麟房全力調查軒轅鎮撫使和裴鎮撫使,不惜一切手段,有汙點無限放大!”
“我要以最快時間奪權,最多一個月,等不及了!!”
軒轅氏和裴氏是江無淵的絕對心腹,追隨了十五年之久!
拿下其中一個人,就能引火燒到江無淵身上!
這就叫名正言順!
泱泱天下,煌煌青史,凡事都要名正言順,要給滿朝文武及整座天下一個交代。
有了名義,接下來就該老子華麗登場,讓大乾世間噤若寒蟬。
“老大,放棄調查鎮南王和王子騰麼?”雙鞭稍有疑惑,補充了一句:
“這次險境,京營兵馬蠢蠢欲動。”
賈環眸光冰冷,字字頓頓道:
“為何要罪證?”
“等我坐上錦衣衛掌舵者的位置,還怕收拾不了王子騰?”
“比人多?比拳頭大?京營比得過天下錦衣衛嗎?”
“江無淵的威脅太大了!不扳倒他,再做任何事都有掣肘!不將麵前的巨石粉碎,遲早被它碾死!”
秀才雙鞭重重頷首。
他們藏匿在安邑坊,隻三天時間就被江無淵找到,縱然僥幸逃出京師,京畿重地到處都是暗線,三教九流都被清剿,密密匝匝天羅地網!
賈環再次強調了一句:
“全力出擊,不惜一切!”
兩人神色堅定,鏗然有聲:
“遵命!”
賈環取出紫玉腰牌和官印拍在桌上,吩咐道:
“雙鞭,奉我命令召集麒麟房,四處拘捕白虎房錦衣衛,特別是那些在安邑坊圍剿我家眷的狗東西,以及在麒麟房校場上欺壓我部兄弟的畜生!”
立下大功,風風光光,必須趁勢雷霆報複!
更重要的是凝聚人心,告訴麒麟房弟兄們,麒麟房的尊嚴不可受辱!
他感動於那些不顧一切誓死追隨的弟兄們,同時也要告訴他們,你們經受的委屈必須十倍奉還!
“遵命!”雙鞭聲如洪鍾,疾步離開。
“秀才,隨我去北鎮撫司詔獄!”
……
夜幕沉沉,北鎮撫司詔獄陰冷灰暗。
司禮監蟒袍太監們等候多時。
一人遞上聖旨。
“賈鎮撫使,該處決悖逆作亂的惡獠了!”
說罷悉數離去。
並沒有監斬的意思。
連太上皇的親信也未逗留。
倘若夏守忠在內閣衙署攀咬帝王,那才是一樁讓天下驚悚的皇權醜聞,然而進了詔獄,無論交代何事都沒有意義了。
賈環接過聖旨,踏入麒麟房牢區。
最偏僻的牢獄裏,一代權宦坐在角落,溝壑臉龐如盤踞老樹根,灰敗毫無生機。
賈環麵無表情,平靜地盯著他:
“一個身居高位的太監冒著風險給薑岐薑無涯報仇,我信嗎?”
“十八般酷刑!”
“是!”秀才鐵掌親自拖走夏守忠。
堂堂禦馬監一把手、監管整座後宮的都監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進行刑室裏。
須臾,傳來毛骨悚然的嘶吼,哀嚎聲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夏守忠鮮血淋漓,渾身筋骨斷裂。
可他始終一言不發。
沒有軟肋,自知死亡,並不畏懼萬般折磨。
賈環厲聲道:
“拖進來!”
夏守忠已是血人,模樣慘不忍睹,他隻是用猙獰仇恨的目光盯著賈環,眼神似有瘋癲般的笑意。
賈環接過繡春刀,獨自踏入牢獄,緩緩蹲在夏守忠麵前。
“是……是……是你。”夏守忠歇斯底裏,至死都堅定自己的判斷。
天底下沒有誰比他更冤枉,他從未想過殺死皇後的親弟弟。
賈環扯了扯嘴角,用僅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
“是我一刀割了他的頭。”
剎那間,夏守忠瞳孔驟縮,迸射出地獄惡鬼般的癲狂目光。
砰!
寒光閃爍,一刀劈落!
雙目圓睜的頭顱重重砸在牆壁上。
一代權宦死不瞑目!
賈環麵色如常,冷聲道:
“屍體丟進亂葬崗,讓野犬飽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