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六望著平南郡王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片刻之後,便腳步匆匆地趕迴了齊王府。當他踏入府門時,隻見齊王正端坐在書房之中,手中輕輕翻閱著一本古籍,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成竹在胸、運籌帷幄的神情,仿佛外界發生的一切都無法擾亂他內心的平靜。
對於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推武令”一事,齊王似乎毫不在意,甚至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這讓謝六感到十分困惑,他實在猜不透齊王究竟有何打算。然而,既然齊王已經發話,要他不必為此事煩惱,謝六也隻好暫時將疑惑壓下心頭。
按照齊王的指示,謝六稍作收拾,隨後去拜訪了秦瀟冉。兩人見麵後,先是一番寒暄問候,緊接著便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開始暢所欲言起來。他們談論著近日京城中的種種趣事,分享彼此生活中的點滴經曆,不知不覺間,時間悄然流逝。
待與秦瀟冉道別之後,謝六拖著略顯疲憊的身軀迴到家中。他草草用過晚膳,便一頭倒在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結束了這忙碌而又充滿疑問的一天。
第二日清晨,天邊初露魚肚白,晨曦如細絲般穿透薄霧,輕輕拂過京城的屋簷與街巷。
在這寧靜而略帶寒意的時刻,許久未見的馬懷洛,踏著晨光,悄然出現在了謝六的家中。
自揚州風雲突變之後,世事如棋局局新,馬懷洛因忠勇果敢,被皇帝慧眼識珠,封為揚州刺史,肩負起巡視地方、肅清貪腐的重任,自此他的身影便頻繁地穿梭於江南水鄉與衢州大道之間,鮮少有機會迴歸這繁華而又紛擾的京都。
而謝六先是因與秦瀟冉的事,麻煩纏身。之後,世事無常,峰迴路轉,他不僅奇跡般地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難關,更得皇上隆恩,賜下一門良緣,當時馬懷洛正在迴京給謝六求情的路上。
隨後,隨著大軍出征的號角響起,謝六披上戰袍,踏上了保家衛國的征途。二人便又錯過相見的機會。
“你小子,可以啊!”馬懷洛滿臉笑容地說道,同時輕輕地打開了手中那精致的食盒。隻見他小心翼翼地將裏麵的食物一樣樣取出,擺在了麵前那張略顯古樸的桌子上。這些食物香氣撲鼻,顯然是經過精心烹製的美味佳肴,而這一切皆是他家夫人專門為謝六所準備的。
“鐵雲關一役,聽說你又大出風頭啦!”馬懷洛繼續笑著對謝六說道,眼神裏透露出一絲欽佩之意。
然而,聽到這話的謝六卻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臉上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悲傷與自責。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有些黯淡地看著馬懷洛,聲音低沉地迴應道:“唉……我沒能守住齊王世子,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冷箭射中身亡。就憑這點,還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馬懷洛聞言頓時愣住了,此時他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語竟然無意間觸碰到了謝六內心深處的傷痛——謝六的大舅哥正是在那場慘烈的鐵雲關戰役中不幸犧牲的。
想到這裏,馬懷洛心中懊悔不已,連忙向謝六道起歉來:“哎呀呀,都怪我這張嘴太欠考慮了,竟說出這般冒失的話來,千萬別往心裏去啊!”說著,他趕緊拿起一雙筷子遞給謝六,並熱情地招唿道:“來來來,快嚐嚐看,這可都是你嫂子的拿手好菜哦,她還特意叮囑我一定要帶給你嚐嚐呢!”
見此情形,謝六也不好再繼續沉浸於悲傷之中,於是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接過了筷子。兩人默契地不再提及有關鐵雲關的事情,而是開始享受起眼前的美食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氣氛逐漸緩和下來,他們邊吃邊聊,話題也自然而然地轉到了近期京城裏發生的種種風雲變幻之上。
謝六原本想著趁此機會跟馬懷洛好好探討一下齊王和太子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並希望能從這位足智多謀的好友那裏得到一些寶貴的建議和策略。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馬懷洛此次前來拜訪其實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推武令已然開始施行啦!相信用不了多久,諸多衙門之中便會湧現出大批的江湖人士。”馬懷洛緊緊地盯著謝六的雙眼,麵色凝重且嚴肅地說道:“甭管這些人究竟是否真正由江湖門派選拔而來,反正他們定然皆是太子的親信人馬。”
聽到這話,謝六一驚,不禁追問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說,太子未必會全然依照推武令行事,亦有可能將其原先隱匿於暗處的人手安插到明處來嗎?”直到此刻,謝六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此事尚有如此可運作之處。
隻見馬懷洛搖了搖頭,緩聲道:“非也,太子必定會大張旗鼓地擢升眾多江湖人士至一些無關緊要之位,以此堵住那悠悠眾口。然而,至於那些至關重要之地,毋庸置疑必是由其心腹之人占據。”
說到此處,馬懷洛的神情依舊未變,但其聲音卻是又壓低了些許:“就拿禦前侍衛所的玄武使來說吧,表麵上看,此人乃是燕州江湖表態支持推武令之後的成果體現。但實際上呢,早在五年之前,燕州的張家便已歸附於太子麾下了。”
要知道,馬懷洛身為張家嫡女的夫婿,對於燕州張家之事,自是了解得無比透徹。
“太子此番舉動究竟意欲何為?我想你心中定然跟明鏡兒似的。想必齊王對此也心知肚明。今日我特意前來尋你,就是想要告知於你一件大事:從燕州那邊傳來消息,阜陽王率軍出征,大破大月人,一路勢如破竹,徑直殺到大月的國都。不僅如此,他還迫使大月呈上了降書順表,並已安排快馬加鞭將此捷報傳遞迴朝。”
此時的馬懷洛麵色凝重地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桌前倒了一杯香茗。而後,他移步至窗前,目光凝視著那棵柿子樹上剛剛萌發出的嫩綠新芽,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憂慮之色。
隻聽他喃喃道:“如今太子正借著推行武令之機,大力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而恰在此刻,阜陽王卻帶著這般赫赫戰功凱旋而歸。看來啊,朝堂之上怕是又要有一場激烈的爭鬥了,真不知最終會鹿死誰手……”
一旁的謝六靜靜地注視著牆上那把略顯陳舊的苗刀,其神情平靜如水,但內心實則並不輕鬆。他微微歎了口氣,迴應道:“是啊,這場風波恐怕在所難免。太子和阜陽王之間的較量,勢必會引起各方勢力的關注與角逐。像我這樣的角色,此時,一個不小心,可能都會粉身碎骨。”
“你如今既是齊王的女婿,又是禦前侍衛,按常理來說,自然是應該堅定地站在皇上這一方的。可問題在於,你畢竟還是齊王的親屬,無可避免地會被卷入到齊王府的陣營之中。所以說,無論如何,你都一定要想盡辦法勸住齊王,千萬不能讓事情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以免引火燒身啊!”馬懷洛滿臉憂慮之色,緊緊地盯著謝六,言辭懇切地說道。
然而,麵對馬懷洛這番苦口婆心的勸告,謝六卻隻能露出一臉苦澀的笑容。因為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齊王的心思如今變得越來越難以揣測和琢磨了。曾經那個與他以為已經被他看透的嶽父大人,仿佛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一般,讓他感到無比陌生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