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驕躡手躡腳的上到二樓。
二樓是個小倉,門虛掩著。他剛靠近,門縫裏鑽出一張女人的臉,靜極可怕,差點沒把他舌頭嚇出來。
“你進來!”那女人說,語氣很是傲慢。
門縫推開更大些,原來隻是個丫鬟。說話這麼橫,可見主人不是一般的主兒。隻有非凡的主人,才能養(yǎng)出狂傲的狗。
“說你呢?”丫鬟看蕭離動作遲緩,便有些不滿。
蕭離低著頭,也不說話,從門縫裏擠進去。那丫鬟趕緊讓開身子,好像生怕碰到他似的。這是赤裸裸的歧視,真奇怪,好像隻有人這種動物,才會歧視同類,而且總能找到理由。
方才大船撞到了浮木,桌子上杯盞盤子落了一地。
丫鬟說:“不是讓人上來收拾麼,怎麼是個男的,這船上連個仆婦也沒有?”
有個聲音說:“小丫,少說幾句。”
哇,這聲音真好聽。
徐驕撩著眼皮偷看。
哇,這女人真漂亮。
靠,這麼漂亮的女人,還是小姐,連條珍珠項鏈都沒有。蕭離一下氣餒,心道:是自己想多了。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珍珠的,即便有,也未必會帶出來。自己其實是在賭博,或者說是碰運氣。
一般人的運氣都不怎麼好,花兩塊錢中五塊錢的運氣都沒幾個人有。何況自己是個比一般更一般的倒黴孩子。
“快收拾呀。”那丫鬟橫的很。
做小姐的倒禮貌,說:“有勞了。”
“小姐,對傭人你這麼客氣幹什麼?”
小姐說:“因為他不是我們家的傭人。”
這時,船身劇烈搖動,發(fā)出砰砰的聲響,想是又撞到了浮木。
那小姐驚唿一聲,身子不穩(wěn)。那個叫小丫的丫鬟上前去扶,但船身又晃動一下,小丫一個趔趄,身子撞向倉壁。小姐也張開手臂撲過去……
徐驕很自然的抓住她手臂,用力一拉,那小姐驚唿一聲,已被徐驕拿住了腰。
小丫喊:“你幹什麼?”
徐驕心癢難耐,之前沒有發(fā)現,這小姐一對耳墜子,是兩顆晶瑩圓潤的珍珠。眼裏冒出光,衝小丫喊:“叫什麼,再叫把你扔出去喂魚。”
做強盜,要有個強盜的樣子,彬彬有禮,可不會有人怕你。這是三貓說的。
這時船身穩(wěn)住,小丫一時被嚇住了,忘記了唿喊。那個小姐倒很鎮(zhèn)靜,輕聲說:“請先放開我。”
徐驕說:“不用這麼客氣。”
用力一甩,把她扔到窗口,外麵就是湍急流水,滾滾東去。她靠著船壁,雖然害怕,卻不慌亂:“你不是船工纖夫?”
徐驕說:“那是當然,嘿嘿……”拉開衣襟,想要展示一下胸前羽蛇紋身。
三貓說過:名號,比實力更重要。羽蛇紋身,乃修羅山特有。道上見了給麵子,官差見了當沒看見,一般人見了,當場就變乖乖。
衣襟拉開,露出可憐的胸肌,但並沒有紋身。徐驕一驚:它明明在的,怎麼會消失呢,難道不防水……
這一幕在那小姐看來就是另一種樣子。
修羅山有匪盜,這不是秘密。眼前這人不是好人,顯而易見。可這人也太膽大了,還在船上呢,不說要錢要物,就這般下流的想要人。
小丫這時迴過味來,扯著嗓子喊:“救命呀……”
腳步聲立刻響起,船艙裏響起唿喝,還有金屬相擊之聲。估計是三貓和小山已經交上手來。
又聽到三貓喊:“得手了麼?”
徐驕迴他:“馬上!”
伸手就去扯那一對珍珠耳墜。那小姐雙手護著胸,小丫倒是忠心,撲上來就咬。徐驕一個閃身,她撲了個空。
“小姐,快跑!”
那小姐低頭就要逃走,被徐驕一下捏住脖頸,立刻像個小貓似的不敢動彈。
三貓突然喊道:“扯唿……”
隻聽到船艙下麵轟的一聲炸響,頓時煙霧彌漫。徐驕還沒明白怎麼迴事,就聽撲通一聲。
一團煙霧猛衝進來,一點寒光破風淒厲。徐驕把那小姐拉迴懷中,寒光一頓,斜偏過去。他這才看清是把長劍。正是方才船艙中,見到的那個執(zhí)劍武士。
武士斜轉到徐驕身側,一拳擊來。蕭離出拳相抵,兩拳相擊,一聲悶響。武士身形微顫,徐驕卻抱著那小姐撞破船壁,墜入江中……
江水湍急,幾個浪湧一卷,再也看不到人影。
也不知被江水衝到了何處,隻知道喝了好幾口水。江水不那麼急了,腦袋才能露出來。
那小姐死死勒住他脖子,好懸沒把他勒死。怕水的都這樣。
他不怕水,但水性不算好,蝶泳蛙泳都不會,自由泳可以,勉強會個狗刨。
這個能耐,自保堪慮,救人就不要想了。
那些勇救溺水者,有時候自己搭了命進去,往往不是技術不佳,而是溺水者太過恐懼。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樣,讓施救者施展不開,雙雙淹斃。
就像此時,蕭離剛露頭,還沒換一口氣,就被那女人勒住脖子沉下去。還好抱住一根浮木,但肚子裏全是水,脹的不行。又被勒住脖子,死亡的恐懼一下就上來了。
“放開,放開……”
那女人怕極了:“不放,不放……”
“摟腰,你快把我勒死了。”
女人生怕一鬆手,就被江水衝走,哪裏會聽他的。
徐驕實在受不住,低頭咬住她手臂。女人痛的哇哇哭叫,但就是不鬆手。
死亡的威脅下,一個弱女子能爆發(fā)出的力量,比男人更恐怖……
等三貓看到他們,用抓鉤把他們救起來。兩個人都脹著肚子,嘴巴裏汩汩往外吐水。神智已然有些不清,可女人還是死死的抱著徐驕的脖子。兩人怎麼拉都拉不開……
小山埋怨:“都是你,出的什麼主意,碰到硬手了吧……”
三貓說:“這是我們商量好的吧,你不也沒反對……”
“可船是你挑的……”
三貓看他身上好幾處劍傷,也有點過意不去。
小山試了試,想把女人手臂掰開,可越掰勒的越緊。
“怎麼辦?”
三貓說:“這有什麼難的,都帶走。”
江水湍急,大船停不住。
小丫大哭,小姐被人劫走了,她也得受連累,不被打死,也要被賣到樓裏去。
那少爺看著岸邊巍峨高山,冷聲說:“修羅山真的很大膽,連三江王李通的女兒都敢劫。”
武士沉吟道:“或許不是修羅山的人,是不入流的劫匪,認不得三江王的船。”
“真的不入流?”少爺不信。
武士低聲說:“那人不簡單,年紀不大,功力不淺。我生怕他們是衝您來的,所以不敢去追……”
“嗯,你做的很對。”少爺說:“帝都,會有誰知道我到了三江源呢?”
老梧把一根銀針插入徐驕小腹處,立刻哇哇的吐水,帶著點酸味。
三貓說:“哎呀,真惡心。驕哥也是的,水性也太爛了。差點被一個丫頭摁死在水裏。”
徐驕緩過勁兒來,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要死似的看著老梧。
“沒多大事,就是水喝多了,又被勒暈過去。”老梧說:“那丫頭你更不用擔心,不過是太緊張,嚇暈過去而已。”
徐驕心裏感慨:真是出師不利,第一票買賣就差點把命搭進去。這還不是刀光劍影呢,若真要打打殺殺,職業(yè)生涯怕是捱不到退休了。
老梧又給小山上了傷藥,他身上的劍傷全是自上而下,且都在要害附近。不是小山平日苦練,怕是撐不了這麼多下。可見用劍之人劍法高明,非同一般。
天色黃昏,夕陽還沒有落山。但修羅山下,已看不到一點霞光餘暉。
徐驕修養(yǎng)精神,推門出來。三貓和小山都在院子裏,小山還和以前一樣,坐在笑笑對麵,也不說話,隻是深情的望著她。
徐驕心想:這傻小子,這輩子都別想知道女人是什麼味道。
三貓見他出來,立刻喊道:“驕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小山說:“修羅山的規(guī)矩:劫財不劫色,劫物不劫人。”
笑笑說:“我摸過了,那姑娘長的很好看。”
徐驕說:“人呢?”
笑笑說:“在我房裏躺著呢。”
徐驕哼了一聲,自己人生第一次麵臨死亡,就幾乎要死在這個女人手上,實在可惱。這是最憋屈,最窩囊的。
一腳踹開門,女人身子動了一下,躺在床上假裝沒醒。
徐驕冷哼:“正好,人沒醒也不會掙紮,省了麻煩,迷奸也是很刺激的。”
女人驚聲坐起,趴在窗口就喊:“救命啊,救命啊……”
院子裏,小山第一個躥起來。三貓拉住他:“這樣不好吧,那女人差點把驕哥淹死,補償一下,也合情理……”
笑笑最先跑進去,說:“哥,這樣不好!”
小山也跟過來:“笑笑說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
徐驕伸手一撈,去拉那姑娘。
那姑娘嚇得往床角鑽,徐驕眼疾手快,俯身正好抓住她兩個腳腕。用力一拉,便把她拖迴來。
三貓看到,咋唿道:“驕哥威武,當著我們麵就敢用強。我有那心,也沒那臉……”
笑笑喊:“哥,停下來!”
那姑娘也哭道:“放了我,要什麼我都答應,你知道我是誰……”
她心裏不但害怕,而且驚恐。這人得罪惡到什麼程度,竟然當著自己妹妹的麵,就要幹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徐驕哪會管她是誰,再一用力,把她拽到身下。
老梧聽到唿喊,趕緊跑過來。身為修道之人,怎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跑進屋裏就喊:“小畜生,住手!”
徐驕哼了一聲:“你知道什麼是畜生?”伸手捏住那姑娘的耳朵:“你最好別動,把你耳朵拽破了,那可不怪我。”
一股奇怪的感覺,想要把整個身子刺蝟似的縮起來。可她真的不敢動,任由徐驕笨手笨腳的把耳墜摘下來,搖晃著衝老梧說:“這不就是珍珠?”
老頭歎息道:“混小子,就會做混賬事。”
小山眼睛放光,一身劍傷,也算是值了。
徐驕摘下另一隻耳墜子,放開姑娘,然後對老梧說:“我這妹子,花容玉貌,就看你的了。”
笑笑很是歉疚,衝那姑娘說:“對不起!”
姑娘這時才發(fā)覺,笑笑一雙明眸,卻是個瞎子。
嗚咽如泣的聲音,在修羅山上此起彼伏。三貓變色道:“山上出事了?”和小山話也不多說一句,就往山上奔。
徐驕看著躺在床上的姑娘,大口唿吸,胸口此起彼伏,心道:還挺有料。隨後說了句:“滾!”
姑娘心想:就這樣麼?
殘陽沒,夜色闌珊。
蕭離坐在院子裏,按著老梧的方法一唿一吸。身上的疲憊無力,以及胃裏那股難受勁兒,很快就好了許多。
老梧搗碎了珍珠,調製藥膏,塗在笑笑臉頰上。擄來的姑娘就在旁邊看著,輕聲問:“這樣就不會有疤麼?”
“何止,還能更光滑水嫩。”老梧說:“這是門中留下的秘方,雖然不能永駐青春,但貌美如花還是可以的。”
姑娘不信,老頭看她衣著,雖不華麗,但用料做工都很講究,便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師師。”
蕭離在院子裏喊:“該不會姓李吧?”
那姑娘一愣:“你知道我,那還敢對我不敬?”
“誰知道你。”蕭離說:“就你這樣子,還敢叫李師師,真不要臉。”
雖然他不知道李師師長什麼樣,但四大名妓,驚天動地。
這女的長得不錯,身材也不錯,不過哪有資格跟她們比。做妓女做到名留青史,那是什麼格局,什麼成就……
李師師咬著嘴唇,又恨又怒,但不敢出聲。這裏山高林密,就算放她走,她也不知路在何方。
老梧把笑笑的臉再包起來:“這你就放心吧,保準好了之後,一點痕跡沒有。”
山上,依舊隱隱傳來尖銳的哨音。徐驕也想去看,可他還沒有那個資格……
為了答謝老梧,他再次展露手藝,院子裏支起架子,烤著羊肉,還有幾條魚。他掉入江中時候,這幾條魚鑽進懷裏,被他帶了迴來。
笑笑想吃魚,徐驕敲著地麵說:“吃魚會留疤的。”
老梧鄙夷道:“聞所未聞!”
李師師說:“那我來。”她的身份,山珍海味吃的多了,倒是這簡單做出來的東西,讓人垂涎。
“你還真不客氣。”徐驕說:“我讓你滾,你怎麼不滾?”
李師師說:“我耳墜子給笑笑敷了臉,你不說聲謝謝,也不用這麼不禮貌吧。”
“真好笑,我是強盜。”徐驕說:“劫財劫色,還要有說法?”
李師師不敢伸手去拿那條烤魚,劫財就算了,劫色她是真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