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驕看不到劍在哪裏,也看不到人在哪裏。眼前所見,隻有一片水光粼粼。
好玄妙的劍法。
徐驕身形一側(cè),殘霞劍霞高舉,立在身前,自左至右橫擋。當(dāng)日他應(yīng)對魏無疾,便是以弓為盾。以魏無疾的高明,也不能輕易得手,眼前這個女人,雖然劍法高明,但花裏胡哨,比魏無疾差遠(yuǎn)了。
隻聽當(dāng)?shù)囊宦晲烅懀瑲埾紕σ膊恢鞘颤N材質(zhì),聽聲音,有點像金屬,又有點像石頭。
水光剎那散盡,軟劍被格擋開來。
徐驕心裏冷哼:高明的人,不屑於花裏胡哨的東西。把事物規(guī)律簡單化,才是科學(xué)。
女人冷哼一聲,被擋住的軟劍突然折了一個彎,劃向徐驕心口。
徐驕單腳跺地,整個人瞬間後滑數(shù)尺。不過,還是慢了一點,胸前衣物被劃開一個口子,露出不怎麼寬厚的胸膛。還好躲的快,沒有傷及皮膚。
女人不給他機會,軟劍斜撩,徐驕長劍下壓擋住。可那軟劍又折了個彎,像條毒蛇似的咬向他小腿。
徐驕跳開閃避,接連幾下,都差點被軟劍刺中。忽見女人躍身而起,軟劍閃電拍下,徐驕舉劍橫檔。軟劍受力彎折,劍尖刺入肩甲……
他痛的悶哼一聲,想不到傷的這麼容易。揮拳擊出,帶著磅礴的勁氣。女人毫不在乎,手腕翻轉(zhuǎn),軟劍竟是彎成一個圓,劈開拳風(fēng),刺向拳頭。
徐家身子一矮,整個人側(cè)滑出去一丈有餘。
“先天上境,就這麼點本事,那你就得死了。”女人如影隨形,徐驕眼前又泛起一片水光。
徐驕長劍抵在地上,水光將近時,一腳踢在劍身上。殘霞劍畫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
水光頓時消散,女人身形暴退,站在五尺開外。
她不得不退,自己軟劍隻有三尺長,和徐驕?zhǔn)种兴某唛L的殘霞劍對刺,明顯不占優(yōu)勢。不過幾招下來,這個徐驕好像並不怎麼高明。
徐驕長出一口氣,和魏無疾那一戰(zhàn),自己都未曾如此狼狽。雖然隻有挨打的份兒,但也是在意外下受的傷。誰會想到魏無疾那樣的高手,用的會是參差劍。
但眼前這個女人,一把軟劍,如鬼似魅的難以捉摸。
徐驕聳了一下肩膀,有點痛,但感覺未傷到筋骨。
這時,女人又把軟劍抖的筆直。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即便不是你,也得死!”
徐驕更加確認(rèn),此女定是風(fēng)靈衛(wèi)高手,逼自己使出無形劍氣,確認(rèn)是否夜闖大理寺之人。心想:好吧,確實劍法高明,但老子還沒還手呢。既然不表明身份,當(dāng)街殺人,死罪。除了無形劍氣,老子還有絕招。
真氣催發(fā),左手五指彎曲,凝聚白骨爪……
女人微微一愣,感覺到一股奇特的陰寒……
徐驕也是一愣,內(nèi)心突然一陣慌亂,剎那間失神。
這感覺他熟悉,就像那晚麵對西城五爺?shù)母杏X。
他心裏咯噔一下:附近有個大宗師,是誰?他聽三貓說過,帝都是大宗師最多的地方。武道院以應(yīng)天理為首的鬼王七弟子,四個是大宗師。單單這四人,就能壓服整個江湖。當(dāng)然,修羅山除外。
除了武道院。帝都城內(nèi),也有四位大宗師。內(nèi)衛(wèi)府大閣領(lǐng)中行陌,二閣領(lǐng)東方暮,西城的五爺,以及殿前將軍方迎山。
想到方迎山,徐驕把凝聚的白骨爪散去。方迎山的兒子就是死在白骨爪下。誰能保證,方才自己心有所感的的那位大宗師,不會是方迎山呢。那自己白骨爪一出,可就死翹翹了。
方迎山若殺自己,帝都之內(nèi)怕是誰也擋不住。連寧不活都不能插手,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想到這裏,徐驕忍住殺人的衝動,雙手握住劍柄。
突然發(fā)現(xiàn),雙手握持,這把殘霞劍,長度其實恰到好處。
心頭一動,想到了一件事。他曾看過一部八十年代的動作電影,其中有個角色就是雙手劍。後來才知道,那演員是有真功夫的,被稱為現(xiàn)代“劍聖”,一套鬥劍二十四式,帥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些網(wǎng)紅耍起來,別有一股味道。
徐驕微微一笑,右腳向左躍出一步,身微側(cè),雙手持劍沉於腹。
他隻記得大概,但大概也已足夠。至少此刻的他,感覺這把殘霞劍長度正好,得心應(yīng)手。他記得,這就是鬥劍二十四式中的看守勢。
在現(xiàn)代社會,傳統(tǒng)武學(xué)逐漸變成一種表演套路。但也有大家,采納中外各國技擊優(yōu)點,以科學(xué)方法改進(jìn)傳統(tǒng)。使得古術(shù)趨於極簡,卻又更適合技擊。
鬥劍二十四式,便是其中代表。
女人見他紮馬步似的,擺了個可笑的架勢。冷冷問道:“你真是先天上境?”
她隻是問,並不需要迴答。所以問的時候,身形一閃,長劍斜著刺向徐驕咽喉。這個軟劍也是把奇兵,灌注真氣,軟劍好似無形,隻有看到一片水光。
徐驕心裏輕笑,這女人腦袋有毛病,連自己先天上境都懷疑。說實話,他自己也懷疑。但和他交過手的,每個人都這樣說。
徐驕左腳向右跨出,腰一扭,身子便閃開一個很大的角度,雙手持劍上撩,這是點劍勢。
殘霞劍長四尺,此刻,占盡了便宜。
女人低哼一聲,身形暴退,握劍的手滴下血來。
徐驕陰陰一笑:“我知道你是風(fēng)靈衛(wèi),可是別人不知道,掏出風(fēng)靈衛(wèi)的牙牌,我就不能殺你了。”
女人眼睛一瞇,軟劍抖出毒蛇般嘶嘶的聲音。
徐驕右腳斜向後退,殘霞劍往腹部收迴,露出胸前好大的空擋,這是坦腹勢。
女人當(dāng)然看準(zhǔn)了空檔,閃電般的前衝,瞬間便到了徐驕三尺之內(nèi)。
殘霞劍太長,隻有在三尺內(nèi),才能避開殘霞優(yōu)勢。
叮的一聲,軟劍擊中殘霞,毒蛇似的轉(zhuǎn)了個彎繞開劍身,直刺徐驕心口。
徐驕再退一步,雙手旋轉(zhuǎn),殘霞劍剎那畫出無數(shù)道黑色圓圈。
女人一驚,這是個誘招。
殘霞把軟劍絞成一個麻團(tuán)。徐驕右腳橫跨,殘霞劍前突,自上而下,這是掀擊勢。
女人身法詭異,順著劍勢躍起,饒是如此,肋部也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膚。她深吸一口氣,軟劍收迴。身子在半空中神奇的一頓,整個人橫著飛了出去。
徐驕右腳上前一步,人像滑冰似的緊隨著女人。殘霞劍轉(zhuǎn)動,劍影幻化像一隻大鳥的翅膀,這是右翼勢。
唰唰唰,女人半邊衣服被絞的粉碎,露出半個身子來,雪白雪白。肩膀上,一朵紅色蒲公英的紋身,血一般的鮮豔。
真的是風(fēng)靈衛(wèi),而且像莫雨一樣,是海後的人。徐驕跨左一步,來個右夾勢。
隨著劍勢運轉(zhuǎn),身在空中,還未落地的女人,會像馬一樣被劈成兩半……
咻……
一把長劍好似憑空出現(xiàn),擊中殘霞,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好像大錘砸中石頭的聲音。
徐驕雙手顫抖,整個人被震出十幾米遠(yuǎn)……
女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徐驕看的清楚,方才那把劍不是真實的,乃是劍氣凝聚而成。
大宗師的手筆……
這個時候,鐵蹄聲響,震徹長街,猶如置身戰(zhàn)場,騎兵衝鋒。徐之信調(diào)來五營玄甲軍,把十裏長街圍了個嚴(yán)實。但徐驕很清楚,以那女人先天境的修為,此刻已經(jīng)離開很遠(yuǎn)了。
不遠(yuǎn)處的望樓。
南宮俎皺著眉頭,方才打鬥他看的很清楚。徐驕沒有用出無形劍氣,心想:難道闖大理寺的人真的不是他,但除了他,誰會想看徐之義被殺的案檔。
他身邊站著白袍文士,方才是他射出一道劍氣,把徐驕震飛。
“好劍法!”文士忍不住讚賞:“拋開一切繁瑣,比魏無疾的劍更直接!”
南宮俎輕笑:“無涯先生可知出處?”
無涯搖頭:“此劍法已近乎於道,隻是用者愚蠢,不能悟出其中奧義,否則你的右司已沒有命在。”
南宮俎沉吟著:“先生看這孩子,是否是山主傳人呢?他長在修羅山二十年……”
“不是!”無涯很幹脆的否認(rèn):“那不是修羅山的功法。而且,若是山主調(diào)教。以此子的天賦,應(yīng)該已經(jīng)邁入宗師境。”
南宮俎鬱悶的感歎一聲。把無涯都請了來,還是看不透此子師承。不過也確信了一件事:徐之義的兒子,不單是個書生。可他已入了軍籍,不好拿這個說事兒。又來自修羅山,武道院估計也不會隨便出手。
真是腦袋大,如果修羅山與天遺族有牽扯,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煩。世上除了鬼王,誰還能阻止山主。
這些年,鬼王閉關(guān)不出,對於江湖事,好像越來越不上心。江湖武風(fēng)漸盛,風(fēng)靈衛(wèi)忙的雙腳朝天,但依舊高手輩出。滅道禁武百餘年,風(fēng)雨江湖,似有重燃之勢。
南宮俎從沉思中醒過來,發(fā)覺無涯已經(jīng)離開,站在身邊的換成了北擇無人。
“你沒有去西山?”南宮俎皺眉問。
“明帝太小心了。能要他命的人,我們擋不住。不能要他命的人,一個方迎山足矣。”北擇無人說:“我還有許多書沒有看,就在太學(xué)院清靜。若不是發(fā)現(xiàn)無涯下山,還不知道你在幹這些事。老大不是說過,不讓你管那麼多。”
南宮俎沉聲道:“可那畢竟是天遺庫瑪。你該知道,天遺庫瑪出寒山清池代表著什麼。我怕的是,這一次,山主會站在寒山一邊。因為我一直覺得,那夜闖大理寺的就是徐驕。天遺庫瑪出手助他,不得不讓人聯(lián)想……”
“你想的太多。”北擇無人說:“若山主不甘寂寞,你我又能做什麼。能打上修羅山麼,如果可以,百餘年前,就沒有修羅山這個名號了。”
南宮俎恨聲道:“你還是以為,當(dāng)年你我的先輩是錯的,不該叛出天遺族?”
北擇無人沉吟:“我隻知道,他們當(dāng)初選擇背叛,要的不是今天的結(jié)果。”
武道院,文士打扮的無涯到了後山,心裏猶自震驚著。他確實看不出徐驕師承,也未見過那樣奇妙的劍法。他告訴南宮俎的都是實話,隻不過不是全部。
雖然他在望樓上,但離的不遠(yuǎn)。但他大宗師的修為,依舊能感應(yīng)到徐驕氣機運轉(zhuǎn)的玄妙神奇。但凡功法,皆是循血脈運行,行周天,散四肢,聚氣海,以氣海為歸。
但徐驕不是,他氣機運行,雖也經(jīng)循血脈,但最終不聚在氣海。而是運轉(zhuǎn)如圓,以氣海為中心,氣機仿佛風(fēng)車似的轉(zhuǎn)動。這完全違背了武道理論。
武者納氣以修,聚於丹田則為後天。後天圓滿,便能引動自身先天之精,以丹田之氣為助,氣衝天闕,若能在胸腹處激出氣海,便可入先天。此後以氣海為宗,便可集聚突破宗師的力量。
說來簡單,但引氣入丹田,十個人中,未必有一個能做到。氣聚丹田,一百個人中,未必有一個人能做到。而後天圓滿,一千個人中,或許隻有一個人能達(dá)到。而激發(fā)氣海破入先天,萬中或許隻有其一。
而一旦到了先天,便可納氣以養(yǎng),真氣聚於氣海,為破境宗師打基礎(chǔ)。
可是徐驕,他體內(nèi)氣機運轉(zhuǎn),不是聚集,倒像是散發(fā)。
無涯腦袋嗡嗡的,這不應(yīng)該,也不可能。這樣的功法,能讓一個人破入先天,還達(dá)到了先天上境。他要去武閣,翻遍藏書,看是過去哪家門派的奇書。
武閣門口,應(yīng)天理似乎在等他。
“老大?”無涯叫了一聲。
“怎麼樣?”應(yīng)天理問他,然後狠狠地咳了幾聲,好像癆病入骨,病了幾十年似的。
無涯將所見以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我這就進(jìn)武閣,我懷疑是百餘年前,某種魔門功法……”
應(yīng)天理搖頭:“你不用找,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那不是魔門功法,而是道門的《氣經(jīng)》。”
“道門,氣經(jīng)?”無涯疑惑:“道門已經(jīng)滅了百餘年,世上若有遺存,也都是些不入流的……”
應(yīng)天理又搖頭:“野火焚原,草木猶在。隻待春雨,萬象更新。”
徐驕脫了上衣,笑笑叫道:“哥,你怎麼傷的這麼重。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又是坐牢,又是被殺……”
徐驕吐了一口氣,夭夭輕按他傷口。徐驕齜牙喊痛,傷口沒流血出來,而是滲出黃色的水。
夭夭眉頭輕皺,對笑笑說:“取點熱水,我給他包紮。”
“對呀,你會的,薛宜生是個神醫(yī)。”
等笑笑出去,夭夭伸手按在傷口上,一股吸力,破開的皮肉外翻。
徐驕痛的叫出聲來:“你幹什麼?”
“救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