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居正策馬騎來,人群自然分開。不是他本人多厲害,多威望,而是他胯下金絛馬,那是皇家專用。
莫雨頗感意外:“員外郎?”
明居正看著場內諸人,笑道:“這是做什麼,風靈衛和玄甲軍刀劍相向?”
徐驕說:“腿不方便,就不要出門了吧。”
莫雨斜他一眼,衝明居正說:“是這位徐驕徐大人,硬說納蘭右司,是昨日長街刺殺他的兇手……”
“!”明居正露出驚疑的神色:“這玩笑有點大了吧。納蘭大人因何要刺殺徐兄呢,據我所知你們應該不識,也應該無冤仇呀?”
莫雨點頭,看向徐驕。
徐驕哼道:“所以要查。查過之後,才知道冤仇幾何!
明居正說:“那你如何確定,納蘭大人就是兇嫌的?”
“你是不是老毛病犯了?”徐驕說:“以為自己真是專業的?”
明居正頗有些無語:“我隻是說句公道話,你不能因為懷疑,就拿人查問,對老百姓尚不能如此,何況是納蘭大人,這不成濫用職權了麼?”
徐驕嘲笑道:“你還知道這叫濫用職權?我找的就是風靈衛。拋開那麼多巧合不說,昨日那女人被我削去半邊衣服,香肩外露,我看的很清楚,有蒲公英的紋身。莫雨,風靈衛中,除了你,還有別的女人,擁有同樣的紋身麼?”
明居正沉吟道:“蒲公英的紋身,那可是明後親自選入風靈衛的,徐兄,話可不能亂說!
“是不是亂說,我查了就知道。”徐驕衝胡大山喊:“兄弟們,準備動手!”
胡大山心道:有靠山就是不一樣,都不把風靈衛放在眼裏。他也覺得不妥當,但習慣性的服從命令,於是抽刀在手,大喊:“玄甲軍刀下,反抗者殺!”
身後玄甲軍整齊劃一的抽出長刀,戰馬噅兒噅兒的噴著粗氣。一營玄甲軍,就是五百人。這五百人馬衝鋒過去,那會是什麼場景。他們單拎出來,也許沒有一個能打得過風靈衛的。但他們從不單打獨鬥,靠的就是人多勢眾,不管對方多少人,都是群毆。
“等等!”納蘭雪上前一步,問徐驕:“你真的看清楚了?”
徐驕冷笑:“多麼巧合的事呀,手背劍傷,女人,肩頭蒲公英紋身,都說明昨日當街攔殺朝廷命官的,是風靈衛。雪大人,還有什麼好說的。員外郎,隻這些難道還不夠把她列為嫌疑人麼?”
莫雨怒上前去:“好吧,是我好麼,我跟你去京兆府!
徐驕斜她一眼:“不是你,她沒你這麼大胸!
納蘭雪上前幾步,冷聲說:“那你看好了!”她拉開衣領,露出雪白的右肩,什麼都沒有。
徐驕一怔:這他媽怎麼迴事兒?
明居正也有些意外,根據徐驕所言,昨日刺殺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納蘭雪。
納蘭雪冷笑,而且很得意。然後雙手一扯,身上軟甲扯下一半,露出整個肩膀,鎖骨,隱隱可見發育可憐的胸……
“都讓你看看。”納蘭雪說:“徐大人瞧見什麼了?”
徐驕沉吟著:“你是我見過最骨感美的女人!
納蘭雪眉頭一皺,怒氣如霜:“今天的事,我會讓衛戍衙門和京兆府給個交代。風靈衛直屬陛下,你們這是蔑視皇權……”
明居正咳了一聲:“納蘭大人言重了,我想徐兄也隻是盡職而已,不會真以為風靈衛會幹殺人的勾當……”
徐驕聽出話裏的意思:“那是當然,我對事不對人。而且,之前隻是懷疑你,並不是懷疑風靈衛。很好嘛,雪大人自證清白,我在此代表京兆府,感謝雪大人的配合。改日請你喝茶……”
“就這麼走了?”納蘭雪冷冷道。
徐驕冷哼一聲,不再理她,對胡大山說:“兄弟們辛苦,衛戍衙門執掌京畿安全,有亂動刀劍者,殺無論……”
他這話意思很明白,告訴納蘭雪:你若想玩兒,我這邊有的是兄弟。
納蘭雪看著漸漸消失的徐驕和玄甲軍,眼睛像是結了一層寒霜。
“是你麼?”莫雨低聲問了一句。
納蘭雪說:“是!”
徐驕總覺得哪裏不對,那麼多巧合,疑點都對得上,怎麼可能不是她呢?
明居正騎馬跟在他身邊:“你太衝動了,說了那句不該說的話。蒲公英紋身不該說出來,你不單得罪了風靈衛,也得罪了海後。而且,也不會有人信了。因為無論是海後,還是風靈衛,都沒有理由殺你!
徐驕冷笑:“你好像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是來幫你的!泵骶诱f:“還是那句話,在這世上,你我應該攜手,開一片新天地出來……”
“我知道自己,沒那個本事!毙祢溦f:“我勸你也清醒一點吧,上帝給了你我這樣的機會,我想是讓我們做一個好人。”
“好人?”明居正笑道:“難道你覺得,自己以前不是好人麼,可你得到了什麼?”
徐驕說:“我不是個壞人,但也不能算好人。是你,把壞人的標簽,貼在我額頭。好人有好報,我不信。因為像你這樣的人,上帝都會給你一次機會……”
“我還不知道你信上帝了,記得上學的時候,你是個無神論者。一切神秘,在你那裏都是哲學問題。”
徐驕冷聲說:“你知道監牢是什麼樣的麼?”
明居正沉吟不語。
徐驕說:“如果有一天,你也身陷牢籠,你就會明白:相對於一切冠冕堂皇的正義,神明,或許更靠譜些,也更值得信仰!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泵骶诱f:“你得罪了納蘭雪,或許也得罪了海後。你該知道,女人都是很小氣的。比如百濟慧玉的死,我不信,你會認為那與你無關。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很確定,百濟慧玉是被謀殺,而不是自殺。你去公主府一查就知道了……”
“你想說什麼?”徐驕看著他。
“無論你是否想與人無敵,你都已經是別人眼中的釘子!泵骶诱f:“百濟慧玉的死,南城長街的刺殺,已經充分證明這一點。”
徐驕從未把兩件事聯係到一起,被明居正這麼一說,覺得是有那麼一點道理。
“我們聯手吧,幹一番大事!泵骶诱悬c期待。
“可惜,我沒你那麼大的野心!毙祢溦f。
“與我合作,你才有可能查出,徐之義死的真正原因。還有幕後真正的兇手,這不是笑笑想要的麼?”
徐驕頓了頓。
明居正又說:“無論這件事,是否與風靈衛有關,但案檔出現在風靈衛南衙,這是唯一的線索。以你現在的身份,或許是個破口。而我一直都相信,徐之信的死,一定與皇室有關。否則,無從談論動機!
徐驕冷冷看著他:“你也是這樣和笑笑說的?”
明居正點頭:“你心裏清楚,我說的很有道理!
徐驕微瞇雙眼:“最後一次警告你,離笑笑遠一點!
明居正歎息道:“我覺得,百濟慧玉的死,是一個機會……”
徐驕不想聽他說下去。因為這個人,不值得相信。
“徐驕!泵骶诱终f:“你我都曾錯過,看不透世界,看不慣人間。你我都曾恨過,那些不公,那些不義。曾幾何時,你我也是義氣少年。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晌覀儚膩頉]有像現在這樣,雙手握滿了機會……”
徐驕冷哼一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看不清楚自己,卻充滿了無法解釋的野心!
“是你沒有看清。徐驕,你現在需要的,正是野心。野心,可以讓人瘋狂,也能讓人成為英雄……”
徐驕哈哈大笑:“那我就等著看,看你這樣缺乏道德的人,是如何成為英雄的……”身形閃動,已經追上走在前方的三貓和小山,三人影子搖晃,便消失在長街上……
明居正無奈搖頭:這個朋友的心,還束縛在過去。他還沒有意識到:人生,已經重新開始。
已經黃昏,殘陽似血。
獨孤鴻耍了一套拳腳,又練了一套刀。誰能看得出來,他已是個年過古稀的老人。
徐元看著斜陽,忽然想到自己的人生,就也和這夕陽一樣,看似絢爛,卻將日暮西山。
獨孤鴻放下刀,長出一口氣:“內閣首輔來我軍部,這還是頭一遭吧。”
“是呀,軍政分理,我這個首輔要避嫌!毙煸似鸩韬攘艘豢冢兜揽酀,應該是一兩銀子,能買一斤的那種貨。
“堂堂柱國將軍,聖朝軍部,就喝這種茶?”徐元說:“有點,寒酸吧。”
“嘿,沒你和明老頭那樣講究,白水也一樣喝。”獨孤鴻把刀放迴兵器架上:“你那個孫子不簡單呀,第一天領牌上任,就去找納蘭雪的麻煩,風靈衛和玄甲軍差點幹起來。明中嶽家的孫子就聰明多了……”
“那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徐元說:“如果,他們真的幹起來呢,你軍部準備怎麼辦?”
獨孤鴻說:“任何對軍隊的攻擊,都視為叛亂,我會毫不猶豫的將帝都風靈衛清除。”
“明中嶽也是這麼想的?”
“明老頭很為難,我試過他口風。他覺得風靈衛發展到今天,皇權之下,再無節製?捎钟X得風靈衛有存在的必要,監察百官,有助於抑製朋黨……”
“你下次可以告訴他。權力,從來不是某個人的,而是某群人的!毙煸f:“如此,才能將權力分散開來,不至於集中,大到讓人無法把持。風靈衛的存在,沒有錯。監察百官,風聞言事,確也有必要。隻是它太大了,大的要蓋過朋黨……”
“這些話,你應該自己和明老頭說!
徐元搖頭:“他已經不是曾經的明居正,從王子幹謀逆案開始,我就有這種感覺,他老了,心急了……”
獨孤鴻低下頭:“我們都老了。明君辭世前,給我們三人各渡一絲聖人之力,保我們無災無病,能活過八十歲。我已經七十六了,你比我小兩歲,明老頭比我大兩歲。即便是先天境的武者,也很少能活到我們這般歲數的!
“所以他才著急!毙煸f:“八十歲後,我們三個老不死,隨時可能辭世,這花花世界,誰來維持。他想要萬世之朝,苦思二十年,又有什麼結果?尚ρ娇尚,明中嶽,國士也,竟也異想天開!
獨孤鴻沉吟不語。
徐元又說:“我的話你都可以告訴明老頭。”
獨孤鴻毫不猶豫的點頭。
徐元又說:“我還要謝你,派衛戍十三營去幫那孩子解圍。自此帝都多風雨,你軍部要忙起來了!
獨孤鴻說:“為什麼不是內閣呢。明帝不在,你內閣的權利是最大的,除了造反,什麼事做不了。”
徐元看了他一眼:“因為,我不能相信內閣六部的官員。誰知道那些官員,有多少人是風靈衛一黨……”
獨孤鴻臉色陰沉:“這麼嚴重?”
徐元冷哼道:“這就是明中嶽苦思二十年的結果:沒人牽製明帝,讓風靈衛坐大致斯。好在,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獨孤鴻心想:這個徐老頭,原來早對明帝不甚滿意了……
一匹快馬出了三江會所,殺門千要趁日落之前離開帝都。
薛宜生不愧神醫之稱,給他接了腳筋,不過幾日,就能慢慢行走。他懷中揣著神秘女人給他的紅寶石戒指:風中花,代表著殺門。
風中紅花,隨時凋零。
就像人的生命一樣。
殺門的老門主,早於幾十年前便已身死。如今殺門分成內外兩宗,這枚戒指,或可讓殺門再現過往榮耀。
他還記那個神秘女人的話:“告訴殺南天,天遺族的許諾,永遠不變……”
什麼承諾?
也許隻有殺南天知道。
徐驕三人興趣索然的迴到三江會所,正遇上李師師坐車出去,便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李師師腦袋伸出來:“我去死,不用你管,你也去死吧……”然後便在江英的護衛下無情離開……
“驕哥,他好像很火大?”三貓問。
徐驕說:“兄弟呀,每個月,女人總有那麼幾天會莫名火大。不要問為什麼,也不要想著去阻止,這便是天道!
“天道?”三貓驚喜:“驕哥你已經思考天道了,準備破入宗師?”
徐驕心裏一個哆嗦,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很滿意現在的狀態,就像以前,願望不大,追求小市民的小確幸。他不過分追求,因為沒有資格,也沒有資本。這是文明社會,想要成功的條件。
但現在呢?
強大,很好。
但還可以更強大。
甚至,能成為最強大的那個。
權力,不能讓人變得強大。但強大本身,就是一種不講道理的權力。
以前的他,隻敢追求更好。但現在,他有資格追求最好。
“傻站著幹什麼,還不迴來?”
夭夭憑欄獨立,像是等待情人歸來的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