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大戲才正式開始。
內閣一紙公文,清查各衙有司。凡原屬風靈衛的,需向上官表明。
理由很正當,說是既屬風靈衛,又在各衙辦事,不能領兩份薪水。所以都自己站出來,主動承認,日後雖然少了一份收入,但之前不再追究。若還要隱瞞,一旦查出,不但要沒收財產,還以貪汙治罪。
這看上去隻是沒有意義的恐嚇,但效果極大。
男人,普遍的害怕兩件事。一是沒女人,二是沒錢。
昨天三貓揪出來的那些,都是有身份的。內閣公文行到各衙,真相遠超他們想象。比如都察院看大門的,竟也是風靈衛的人。
內閣再一紙公文:所有風靈衛原屬,無論官居何職,品級大小,就地解職。著大理寺查辦,是否有貪汙舞弊,泄露公文機密等……
大理寺少卿柳林澤自然也在被查辦之列,接管他職務的,不是別人,而是明居正。
一時之間,各衙熱鬧的不得了。
明居正將大理寺,刑部大牢,原本關著的風靈衛暗探,全部移交給衛戍衙門。將各部所屬,稍有身份的,以衙門品級分類,全都關了起來。
兵部是個例外。
都說人老了,心就會軟,但柱國將軍獨孤鴻卻依舊狠絕。兵部雖然管著軍人招募,軍餉裝備物資等事務,但行軍布防都是軍部在管。即便如此,獨孤鴻以“恐泄軍機”為由,將兵部的風靈衛暗探全部射殺。
消息傳到京兆府,溫有良怕的趕緊召集下屬所有捕快差役,衝他們講話:“你們誰是風靈衛的,現在就走,別等大理寺少卿把你們抓了去。本大人,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
捕頭馮大寶看看身後的兄弟,苦笑著說:“大人,自從你上任京兆尹,我們京兆府衙門,在這帝都就是可有可無。以前,老百姓管捕快衙役叫黑狗,雖然被罵成狗,但好歹是吃肉的。可這些年……”
“這些年連屎都吃不上……”有人小聲說。
溫有良問:“什麼意思呢?”
馮大寶說:“大人,連您風靈衛都看不上,何況是我們……”
溫有良無語:“你這話說的有理,可也太傷人了……”
京兆府偏院,剛修好的大門,轟的一下,又被莫雨踹成了八塊。
就憑這一點,徐驕就斷定,莫雨胸痛的毛病,這輩子都好不了。
院內清靜,隻有徐驕一人。
夭夭和笑笑不知去了哪裏,薛神醫苦思了一夜,準備出門義診,專看婦人之疾,把自己婦科這一門補齊。至於三貓和小山,則去封鎖四門,完成夭夭的任務。
“你究竟想幹什麼?”莫雨劈頭就問:“再鬧下去,知道是什麼後果麼?”
徐驕一臉無辜:“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看我,昨天到現在都沒有出門,身上還有著傷,你以為安慕海那兩掌是好受的。”
莫雨心裏一軟,隨即怒道:“明居正做了大理寺少卿,把我風靈衛的人關了起來,這不是學你麼?”
“不敢不敢,這種手段他最擅長。”莫雨說:“我勸你別去惹他,那個人可不像我這麼善良。”
莫雨說:“風靈衛不動,不代表不敢。公公已經去見海後了,等他迴來,難免狂風驟雨,你們自認撐得住?”
“我們?隻有他,沒有我。”徐驕說:“這件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其實和你也沒有關係。明居正很好滿足的,他想要什麼你知道,為什麼不答應他?”
“你以為我做得了主?”
徐驕看她一眼:“所以呀,他要逼能做主的人出來。這下你們慘了,他可不像我這樣君子,最擅長大記憶恢複術,風靈衛暗地裏那些有的沒的勾當,估計是保不住了。”
莫雨怔了一下,問:“什麼大記憶恢複術?”
徐驕嘿嘿笑道:“你不想說的,你忘記的,甚至你沒有做過的,在大記憶恢複術下,都將不是秘密。”
莫雨眉頭微皺,不是很明白。
徐驕柔聲道:“聽我的話,別去惹明居正,這人陰險的很,你們鬥不過他……”
莫雨心道:糟了,小雪已經去了。
納蘭雪帶著風靈衛精銳,長街馳騁,氣勢如虹。
到了大理寺,明居正就坐在門口。一把紙傘遮陽,搖椅微晃,旁邊放了個小茶幾,兩個長相清秀的姑娘,正給他沏茶倒水。
“我等了很久,以為等到的會是安慕海,沒想到竟是右司。”明居正笑著說:“納蘭大人,你不是能做主的,來了也是白來。”
納蘭雪哼了一聲:“考功員外郎,兼任大理寺少卿,握筆到拿刀,這變化有些大了。可即便你是大理寺少卿,職級也在我之下。更何談資格見公公。”
明居正說:“我想見的,其實是海後,可我知道,她不會見我。但我又很想知道,你們是否後悔。那日去天極閣,我已說了許多好話,許了許多好處。給你做朋友的機會,你不珍惜,那就隻好做敵人了。”
“哼哼,明居正,即便你有明中嶽撐腰,也未免太自大了些吧。”
明居正微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拒絕,你們也太自信了些。我隻是想讓你們明白,你們的自信,其實是個錯覺。”
他看著納蘭雪身後百餘風靈衛精銳,又說:“納蘭大人,你帶了這麼多人來,是要看熱鬧,還是要找我談公事?”
“我讓你把人放了。”納蘭雪冷冷道。
“哦,這聽起來像是命令。”明居正說:“可惜,你隻是個風靈衛右司,即便是一品,也不是我的直屬上司,我不用聽你的。”
“你敢違抗風靈衛?”納蘭雪皺眉。
“風靈衛在六部之外,不在六部之上。”明居正說:“話說迴來,納蘭大人可知道什麼叫職權?”
“那要請教你?”
“好說。”明居正笑道:“所謂職權,各司其職,各有其權。比如在下,身為大理寺少卿,負責審理案件,執行刑罰,確保司法公正。比如閣下,身為風靈衛右司,負責監察百官,風聞言事。我們各在其職,各有其權。沒有誰大,也沒有誰小,端看誰落在誰手裏。”
納蘭雪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落在你手裏了?”
明居正搖頭:“不是你,是風靈衛。”
納蘭雪臉色一寒,真氣散開,一股無形的壓力衝向明居正。
明居正微微一笑,突然一股奇怪的波動蕩漾開來,納蘭雪隻覺唿吸一滯,接著坐下馬揚蹄嘶鳴,身後百餘風靈衛精銳是一般。馬兒躁動,嘶鳴不止。
大宗師?納蘭雪心道:難怪明居正這麼有恃無恐,原來有大宗師暗中護持。
明居正笑道:“納蘭大人,要小心呀。我知道風靈衛高手如雲,可有些事是做不得的。我若有個三長兩短,就不隻是命案那麼簡單,而是對抗朝廷,意圖謀反。到時候,驚天巨浪,恐怕要吞噬海島。”
納蘭雪明白他的意思,所謂海島,怕是意指天涯海。她心裏冷笑:無數春秋歲月,天涯海屹立不倒,連鬼王都如之奈何。一個廢物明居正,竟敢威脅天涯海……
她冷笑一聲:“少卿是不準備放人了?”
“等我查清他們是否不法,自然放人。”明居正說:“這是內閣的決定,在下也隻是奉命行事。”
納蘭雪又說:“好,我不找你,我找大理寺卿常奉安——”
“常大人進宮了,海後通知內閣議事。納蘭大人可以等,但帶了這麼多人在大理寺門口等著,似乎有些不妥。不如進去等……”
納蘭雪正想說好,忽然想到,百餘號人衝進大理寺,外人可不知道是怎麼迴事。莫雨就上過當,帶人進了衛戍十三營,被徐驕硬擺一道,搞得怎麼也說不清楚。
納蘭雪冷笑:“不敢。傳出去,又被人說成風靈衛硬闖大理寺了。”心想:海後既然召集內閣議事,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說了一聲:“告辭!”
勒馬就要離開,明居正卻叫住了說:“有一個人,納蘭大人可以帶走。來人呀,把柳林澤提出來。”
柳林澤好歹是前任大理寺少卿,關在牢裏,也倍受待遇。
納蘭雪不明白什麼意思。
明居正對柳林澤說:“我也是賣個人情。一個大理寺少卿,竟然會為風靈衛做事,著實想不通。但有人讓我轉達一句話:百越柳家南聲劍,不為人下,不為人先。”
柳林澤全身巨震,這是他家中祖訓。
皇宮之中,六部各院主副官全在。海後已經等了兩盞茶的時間,但議事還是不能開始,因為徐元沒來。
他是內閣首輔,沒有他,在場的大臣,誰也不敢亂說話。
獨孤鴻一樣沒來,這老頭,內閣議事,從來都是看心情。
海後等不及了:“你們要知道,風靈衛直屬陛下,有監察百官之職,吏治清明,皆因風靈衛職責不懈。可我看諸位大臣的意思,似乎是很不滿意。”
沒人敢說話。
“馮侖,你是都察院,你來說。”
馮侖立刻站出來:“迴海後,臣竊以為,風靈衛監察百官,之於朝政確實大有裨益。”
海後又說:“刑部?”
嶽長青站出來:“迴海後,臣完全同意都察院。自風靈衛設立以來,冤獄愈少,大案必破,刑罰清明。”
“那好。”海後說:“風靈衛之事到此為止吧。”
吏部王悅古也站出來:“稟海後,徐閣老問臣索要風靈衛在冊名單,說道:朝廷用人,皆應在冊。可風靈衛所屬多少人員,微塵並不知曉……”
“風靈衛直屬陛下,乃是機密機構,怎能將衙內名冊交出,那還有何機密可言。”
“這?”王悅古怎會不知,這話是徐元交代過的。
戶部崔忠站出來:“迴海後,閣老督促下官賬目分明。各衙俸銀用度,皆應清晰。閣老查了戶部的賬,都有憑據,唯獨風靈衛,吏部沒有花名造冊。這個……”
海後皺眉:“你想說什麼?”
常奉安站出來:“迴海後。閣老下令大理寺,徹查戶部賬目。風靈衛曆年耗費頗巨,懷疑是戶部以風靈衛為名,貪了銀子……”
崔忠立刻說:“常大人,這可不能亂講。每年支出的銀子,一分不少的,全給了吏部。如果有問題,也是吏部的事兒。”
王悅古怒道:“崔大人,你這是怎麼說話呢,風靈衛的俸銀用度,跟我有什麼關係……”
崔忠說:“風靈衛走的是吏部的賬,每年用度僅次於兵部。別說是閣老了,在下也不相信,一個衙門能花這麼多錢。你又不像兵部那樣,需要置辦兵馬器械……”
王悅古怒道:“你懷疑老夫……”
崔忠哼道:“我早就懷疑你了……”
常奉安冷笑說:“在下隻看憑證,總要有個說辭。花了也好,貪了也罷。閣老大人說了,下不為例,沒說要辦誰。”
王悅古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請海後替微臣做主,讓風靈衛交出名冊賬冊,還微臣公道……”
海後勃然而怒。正事兒還沒說好,倒是要查風靈衛的底了。
安慕海果然看的通透。
一本厚厚的名冊,早已放在徐元的桌子上。
安慕海垂首而立:“老大人,這便是風靈衛,這些年朝中各地安插的眼線,投靠風靈衛的地方官員,皆在其上。”
徐元哼哼一笑:“海後真是舍得,你可知把這東西交給我,風靈衛就再也飛不起來。”
“它本來就不該飛。”
“嗯,你才是那個聰明人。海後依仗風靈衛,一味的擴權。豈不知爭權者仇,哪還會有朋友。她不為自己想,也該為王子淵想”
安慕海垂首:“老大人說的是。”
徐元又說:“不止這些吧?”
安慕海頓了一下:“風靈衛的手,早已伸到了江湖上。至於江湖之中,什麼人歸順風靈衛,需得聯係南北行轅,四方分署核查。”
“嗯,安慕海,你是海後最親信之人。要勸勸她,有些東西,給了才能要。爭,是爭不到的。搶,更是搶不得。”
安慕海心中微震,恭敬道:“謝老大人提醒!”
沒有徐元的內閣,根本就是你說,我說,他說的潑婦吵架。
海後實在頭痛,幹脆書信一封,派人去西山麵呈明帝。不和這些老滑頭多言,一紙詔令,就能解決一切。
黃昏的時候,三貓和小山迴到京兆府。兩人一直嚴查城門,可今天很奇怪,許多大車出城,表麵上裝的東西各異,而且都是官貴人家,不方便盤查仔細。
一天裏,有個十輛二十輛也就算了,可僅僅半日,竟有數百。三貓留了個心眼,暗中窺察,發現車上裝的,都是被掩蓋起來的死人。
徐驕總覺得奇怪,帝都並無大災大難,一天之內,怎會有如此多的死人。況且還要偷偷運去城外……
夜色降臨的時候,他像個小偷一樣的摸出京兆府,到了大理寺。
若說今天有什麼大事,那就是明居正抓了風靈衛那些密探,說不定他會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