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寫戶籍櫃子平時一般不開,隻有在每三年一次的人口普查時才會打開。故而在開啟櫃門時,一些細微的塵屑隨著空氣的流動在空中飛舞起來。
他略翻了翻,果然,喬家確實有個女兒小字名蕓,父母俱在,不曾有人來銷戶。
他捧著這本戶籍迴到了孟仁甫跟前,雙手遞上:「大人,喏。」
孟縣令接過,徑直翻到了喬鬆和甄氏兩人處,撫平紙張,盯著畫像與方才離開的喬蕓像貌做對比。
「……還真挺像的……」孟仁甫倒吸了一口氣。
眉眼,鼻子,嘴,哪裏都像啊!
原本他還挺想替喬蕓開脫,也算是報恩。然而這一對比,讓孟仁甫直接哽住了。人家親爹親娘往那裏一杵,是個人長了眼睛都能看出來這是親生的,這讓他如何替喬小娘子分辯啊?
趙主簿見孟仁甫久久不曾言語,遂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大人……」
孟仁甫頗為頭疼地捏了捏鼻樑。
趙主簿見狀,咧開嘴笑了:「大人,依屬下之見,這件事並不難辦。」
「哦?」孟仁甫挑了挑眉,「你說。」
「先帝在的時候曾在《軒唐律令》裏添補慈幼令:凡所棄子者,若子養於他人,則改姓易籍,須由州府縣衙以章許之。」趙主簿笑得意味深長。
「不錯!」
孟仁甫眼睛一亮,高興得直捋自己鬍子。
隻要證明了喬蕓是被她父母遺棄的不就行了!
這樣的話,喬蕓從此就是跟他人姓、入別人家的宗廟,跟親生父母家的香火再無關係。
如果被遺棄的孩子長大後願意認迴親生父母,奉養兩對雙親,倒也罷了,這樣雖會受到孝道的褒獎,但並不受官府所護。若孩子和養父母都不願意認迴本親,那親父母說破天來也沒用。這是白紙黑字寫進律法裏的!
他在這小廳裏踱來踱去,隨後吩咐道:「去,找兩個不良人,讓他們去白荷村裏跟鄉親們打聽打聽,這一家子原來對喬小娘子如何,別驚動了他們家人。哦對了,聽聞唐不良跟那喬小娘子相熟,你就找他去。」
「是。」趙主簿領了命下去了。
在衙門裏吃過午飯,有半個時辰的午休時間。反正家就在縣衙後頭,孟仁甫決定迴去看看。
先迴去見了見自己的妻子盧氏,盧氏和雲雪媚兩人坐在廊下,拉了兩個丫鬟來打葉子牌。
「喲,你又跟人家打葉子牌。」孟仁甫湊過去笑道,「荃娘你又打不過人家,何必呢?」
盧夫人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我就隻能輸錢不成?我這是讓雲妹子教我打牌呢!你等著,迴頭再跟那些員外太太打牌的時候看我不贏來幾吊錢。」
丫鬟霜降抿嘴笑道:「夫人牌技進步飛快,可惜就是摸不著好牌。」
「不過是我一時運道不好罷了,遲早做出好番型來讓你開開眼。就你長了張嘴,說得好像我多黴似的!」盧氏假意啐了她一口。
幾個女人紛紛笑了起來。
「你們玩,我去看看卿卿。」
盧氏一邊揭牌一邊道:「去吧,看看兩個孩子在幹嘛,別讓卿卿又帶著蕓丫頭搗亂。」
孟仁甫又去了孟韶卿的院子,卿卿正和喬蕓窩在炕上和喬蕓一起繡花。兩個小娘子幾乎額頭抵著額頭,捧著比她倆臉還大的繡繃,兩人各自捏著一根針同時繡著絹子上的荷葉蓮花。
午後的陽光被窗欞畫出了形狀,落在女孩子軟乎乎的發頂,讓人看得心都化了。
孟仁甫沒出聲,也製止了丫鬟,站在她們倆跟前好一會兒,孟韶卿才發現旁邊有個人。
她笑道:「阿爹!阿爹你來也不說一聲!」
孟仁甫坐在了兩人對麵,笑著說:「難得呀,今年之前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你捏幾迴針,如今居然都能繡這麼好看的花兒了,你比你阿兄長進得多!」
「你一來就埋汰我!」孟韶卿不依了。
「哈哈哈。」孟仁甫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看向喬蕓,道,「你上午受了驚嚇,這會兒好些了麼?」
喬蕓點點頭,淺笑道:「沒什麼大礙的。不過我覺得她們不像我親奶和親姑。」
「發生了什麼?」孟韶卿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在兩人身上來迴遊移。
「哦。」喬蕓一邊放下了手中的針線,一邊道,「白天去趕集的時候,遇到了兩個自稱是我奶奶和姑姑的人,我不認識她們,她們卻非得說我是白荷村喬家的大丫,要拉我迴去,又哭又嚎的,把整條街都給堵了,還好有不良人幫忙解了圍。」
孟韶卿眨了眨眼睛,更不解了。
阿蕓姐姐你鬧哪一出呀?之前不是還告訴過自己她奶奶和姑姑如何可惡,如何差點把她害死嗎?
哦——
孟韶卿恍然大悟。
一定是阿蕓姐姐想跟那家人撇清關係!她說不認識是她自己的計謀!
那卿卿必然不能壞了阿蕓姐姐的大計!
孟韶卿做出一副迷茫的神色來:「白荷村……喬家?哎呀,解姨母好像跟我說過,她來曲沃的時候曾在那喬家借宿!她聽村裏的人說了不少那家的閑話呢。」
喬蕓驚唿這丫頭真上道!
遂配合地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來:「別人都是怎麼說他們家的?」
孟仁甫也來了精神,身子前傾,追問女兒:「是呀,你解姨母告訴你了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