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燕旭察覺出吃力,一滴濁汗從他鬢邊滑下,他虎目微瞇,咬牙道:「晏雲霆......你不過是我父皇養在膝下的一條狗,何來敢於本王作對?」
晏雲霆提劍擋開燕旭一記刺向自己心口的劍法,足尖點地騰空躍起,明心唿嘯著重重擊上燕旭手中佩劍,燕旭隻覺虎口痛麻,長劍脫手而出,嗡的一聲彈射出去,深深紮在身後的木柱之上。
晏雲霆氣息不亂,兀自將劍收迴劍鞘,濃眉之下眸光深沉,「陛下崩逝不過片刻,嶺南王便要在先帝遺體前傷及皇後和他腹中龍嗣,若皇嗣傷到分毫,嶺南王又該當如何?」
燕旭悄悄藏起已被放才劍氣震裂虎口的右手,疼痛使他眼中都蒙上殺意,他斜睨一眼那木塌上仍未甦醒的裴嬰,咧嘴忽然笑道:「將軍自小在宮中長大,你我是以兄弟相稱,何故今夜你寧可向著一個賤人,也不......」
話說到一半,燕旭臉上忽然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難不成那裴嬰,竟也爬上了雲麾將軍的床不成?」
晏雲霆的眼中忽然閃現一絲殺意,放於燕旭頸邊的明心不由得一顫,竟在他脖頸上割開一道細小的口子,鮮血如同絲線一般從傷口中湧出,濕了他微潮的領口。
燕旭神情不變,隻是略略吃痛地皺了皺眉,「怎麼,說中將軍心事了?」
晏雲霆還待舉劍,便聽身後太醫發了話。
發須花白的太醫抖著手為裴嬰診了脈,轉身朝舉劍對峙的兩人拱手一拜,「殿下並無大礙,不過急火攻心,這才以致暈厥。」
他猶豫一瞬,繼而深深彎下腰去,行了個大禮,嗓子眼似乎被人一把捏緊了,聲音微微發顫,「殿下、殿下確實已有了二月餘的身孕!」
第六章 裴晚竹根本沒有心
晏雲霆一怔,繼而雙眼一黯。
二月餘、二月餘的身孕,那裴嬰這腹中骨肉便當真是那已經咽了氣的燕晁的?
殿中一片寂靜。
這時宋安哆哆嗦嗦地上前將太醫院院首扶了起來,掏出懷中手絹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還煩請張太醫速速讓殿下醒來。」
張恪花白的發須都在輕顫,他撚起一根銀針在裴嬰腕上穴道刺下,這個穴道用以銀針刺入劇痛,裴嬰擰緊眉尖輾轉唿痛,臉色雪白。
裴嬰鬢間冷汗涔涔,掙紮著睜開眼來,被汗水和痛意洗刷過的雙眸分外幽深,他扶著宋安的手緩緩坐起,咳了兩聲後,他的目光落在滿手鮮血的嶺南王燕旭身上。
「有勞雲麾將軍。」
他沙啞開口,聲音本不大,在寂靜的殿中卻清晰可聞。
晏雲霆將明心收迴劍鞘,拱手躬身道,「願憑殿下差遣。」
裴嬰麵上淚痕已幹,望向眾人時眸光中帶了些許涼意,他的手一直護在小腹前,似疲倦極了一般,「嶺南王燕旭,先帝靈前不敬,意欲謀害皇嗣篡奪皇位......」
他的雙唇恢複了血色,唇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笑意,轉瞬間就消散了。
「按律例,當斬。」
此話一出,殿中喧譁之聲險些掀翻屋頂。
晏雲霆也是眉心一擰,這與計劃似乎有所出入。
陳春瑞目眥欲裂,手中玉杖險些在地磚上戳出個窟窿來。
「裴嬰!」
已是花甲之年的宰輔鬢發散亂,掙紮著從地上站起,舉起玉杖哆嗦著指向首座之上的皇後。
「嶺南王是先帝至親手足,爾敢、爾敢殘害皇家血脈,不怕......」
「孤怕什麼!」
裴嬰眸光冷冽,嘴角那抹笑意涼薄得讓人心驚,「嶺南王是皇家血脈,孤的皇兒便不是了嗎!」
「裴嬰——」
燕旭雙眼幾乎要噴火,「你敢殺我!你敢殺我!」
裴嬰眸光一轉,「陛下崩逝,如今孤又懷有身孕,怕是再也見不得血光。」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晏雲霆,「那便褫奪嶺南王封號,罰三十廷杖,降為庶人。抄家所得收入國庫,家中男丁十五歲以下販賣為奴,女眷販賣為娼,成年男子一概處死。」
殿中寂靜,唯有晏雲霆一人沉聲應了一聲,「臣領旨。」
燕旭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就已經從高高在上的嶺南王,成了這受萬人唾棄的階下囚。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首座之上的裴嬰,顫抖著舉起染血的右手,恍若想要上前再一把擰住他的脖頸。
晏雲霆上前便卸了他一條胳膊,同時狠狠一腳踹在他膝窩,燕旭慘叫一聲後跪在了地上。十數位禦林軍魚貫而入,晏雲霆擺擺手示意讓人把他帶走,燕旭血紅的雙眼緊緊盯著晏雲庭,怒到極致反而笑了出來。
「晏元徽!你就是他裴嬰養的一條狗!狡兔死、走狗烹!你以為那個賤人真心待你!哈哈哈哈哈哈——」
燕旭雙臂被人死死攥住往外拖,他陰鷙的目光落在裴嬰艷紅的唇上,忽然放聲大笑:「裴晚竹這廝,根本沒有心!」
第七章 這江山,孤要定了
嶺南王伏法,如今這京中,當真是隻有裴嬰一人說了算的。
殿中眾位朝臣你看我我看你,卻是誰都不敢先出聲。
裴嬰合眸倚靠在木塌扶手上,似乎殿中血腥味濃鬱了些,他的眉尖一直蹙著,五指也擱在小腹上若有似無地揉按。
宋安朝身邊宮人使了個眼色,不過轉眼間殿內的血跡就被擦除幹淨,西邊小窗也被支了起來,香爐裏幽幽燃起蘇合香,宋安也適時地向裴嬰端上一盞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