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棲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勾唇冷笑道，「你穿著我大陳將士的鎧甲，卻偷襲忠武將軍，是何用意？」
那人咬緊牙關，誓死不答。
葉寒棲卻不惱，慢悠悠地提起刀來，待那人在耳後察覺到一絲涼意之後，忽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禁不住輾轉慘叫，看見一隻右耳掉到地上，血打濕了身下一片黃沙，骯髒而血腥。
「我雖沒讀過幾天書，卻自認記性不錯，若我沒有記錯的話......」
葉寒棲將刀尖對準了他的脖頸，雙眼一瞇，「太子麾下走狗，戶部侍郎胡忠鑠的次子，胡常宥。」
那人瞳孔猛地一縮，剛想掙紮卻被葉寒棲更狠更重地踩在後心，他聽見身後那個年輕的副將冷然哼笑，「不在京城當你們的大少爺，反倒來這沙場拚命，我見你身上連道刀口都沒有，想來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參戰。即是如此，我為何留你呢？」
說罷，葉寒棲揮起長刀，將刀身上的血珠甩落，雙眼中的神情是少見的陰鷙狠辣，刀鋒落下，胡常宥的腦袋也應聲落地，滾進了一旁的屍堆中。
葉寒棲喘了一口氣，這才想起那邊還有一個被一刀捅了個對穿的晏雲霆，他匆忙跑到他身邊，「將軍！」
晏雲霆麵色如土，已經有鮮血順著刀身流了出來，凝聚在刀尖上墜成一滴血珠。他不敢去動插在自己身上的刀，眼前也忽明忽暗，怕自己暈眩倒地再碰歪了刀，便閉眼朝葉寒棲伸出手去，緊緊抓住他的腕子才勉強穩住身體。
他嘶啞問道，「如何？」
葉寒棲點頭，「解決了。隻是你這傷......」
晏雲霆擺擺手，「沒有傷及心脈，待迴頭找個大夫，將刀拔、出來，再敷些止血藥就行。」
風聲悽厲，晏雲霆默默咽下一口湧上來的血，「可探清那人身份？」
葉寒棲「嗯」了一聲，「太子、黨羽，混進軍隊中來的。我記得他們共有十五人，隻是不知如今生還者還有多少？」
「都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沙場無情，隻怕藏起來的不在少數，若他們不死，營帳那邊怕也是不安全。」
葉寒棲在他身邊坐下，看著晏雲霆那張漸漸退去血色的臉一臉憂心，「你怎麼把太子得罪了？不惜千裏也要派人來殺你。」
晏雲霆睜開灰濛濛的雙眼，靜靜望著帝京的方向，「陛下病重，太子把持朝政，如今朝堂之上可堪利用的武將除我之外，都是年近六旬的老臣。出征之前陛下把我叫到病榻之前，親手將虎符交予我，若有一日太子登基為帝，我便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葉寒棲唏噓不已，「你不是從小長在皇宮裏嗎，太子真能這麼狠心啊？」
晏雲霆悠悠嘆了一聲，「生在帝王家，即便是親兄弟都能刀劍相向，更何況我與他非親非故。」
兩人一時無言，晏雲霆睜開灰白的眸子望著胡楊枝上的那隻烏鴉，忽然開口說道，「軍營不安全，我一日不死，安插在軍中的太子、黨羽便不會善罷甘休。黎初，我需要你幫我。」
葉寒棲眼皮突兀地一跳，「我如何幫你？」
晏雲霆慘白的唇緩緩揚起，他咳出一口血，沙啞迴他，「迴到軍中，說我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千裏之外的帝京正是傍晚，永和殿的枝頭上不知為何落了幾隻烏鴉，羽毛漆黑又頂了一雙暗紅的眼睛，直把人看得心底不安。
暮色降臨，遠處天際像用彩墨暈染開來，秋夜的風總是涼的，如今裴嬰懷孕，宋安怕讓涼風進來，是以天色一暗就要關上窗戶。
宋安舉著燭臺走進屋裏時，裴嬰正倚在木塌上翻書，他沒有挽發，裹著寬鬆的外衫靠在扶手上。桌案上燭火搖晃，為他瓷白麵龐暈上一抹潮紅，燈芯已經有些長了，裴嬰看得眼睛酸脹，合上書丟到桌上。
宋安走上前來，給他換了一盞更明亮的燭臺，又將書仔細收好了。
「燭火昏暗，您也不怕傷了眼睛。」
裴嬰從桌上瓷盤中拿了塊芙蓉酥，「左右閑來無事，不翻書又能幹些什麼？」
他咬了一口點心，隨機皺眉嫌棄，「不如元徽那時帶給我的好吃，端走端走。」
宋安低笑一聲，「都是宮裏的廚子做的，您怎麼就能嚐出好吃不好吃了？隻怕是送來的人不是您心中盼著的那一個，才覺得入口無味吧。」
裴嬰拍去了手中碎屑，撐腮望向窗外，悵然若失道，「他第一次給我送芙蓉酥，還是翻窗進來的呢。」
第五十九章 殉國
金秋十月，就連庭院裏的那棵桂樹也謝了，天氣越發冷了，就連午後的風也提前帶來了冬日的凜冽，打門口桂花落完之後，宋安便不許裴嬰出門了。
今日天兒不好，自清晨起來就霧蒙蒙的，天地入眼一片昏黃，開窗時裴嬰愣了一愣，他雖沒去過北漠，可總覺得，晏雲霆在那邊天天看的都是這樣的場景。
不知為何，他今天總覺得心底不安，慌得厲害，卻又說不出這種感覺從何而來。裴嬰扶著窗欞的手漸漸收緊，骨節透出青白，秋風吹過，揚起他鬢邊一縷亂發。
宋安進來時見他倚窗而站，臉色微微泛白，連忙上前替他關上了窗，又攙著他往屋裏走，「今兒風大，您站那兒幹什麼呀？」
裴嬰神色有些惶然，並未迴答宋安的問題，隻伸手撐了一把有些酸疼的腰。孩子在他腹中待到第五個月時，終於給麵子地長了長個兒，將他原本平坦的小腹撐起一個圓隆的弧度，他看得欣喜，每日都要讓宋安拿來軟尺量一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