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雲霆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嚐試著從背後抱住他,他的手在放在裴嬰腰間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麵前人猛地一抖,他心跳如擂鼓,生怕裴嬰將自己一把推開。
但他沒有。
晏雲霆僵硬著抱住了裴嬰,待他將自己下頜放在裴嬰肩頭時,他隻覺得自己背後的衣裳都要濕透了。他輕輕吻在裴嬰鬢角,輕笑著說,「怎麼,你怕我罰他?」
裴嬰輕輕別開臉,試圖掙脫他的懷抱,「那是你的兒子,與我無關。」
晏雲霆不肯鬆手,他在裴嬰後頸聞到淡淡的依蘭花香,身上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的聲音越發沙啞,埋首在他頸邊啞聲笑道,「他也可以是我們的兒子,你喜歡他嗎,晚竹?」
裴嬰將眼神投到窗外,庭院裏開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粉白鵝黃夾雜在一起,嫩生生的好看。他似乎是想笑,試了許多次也沒提起來唇角,「我有兩個兒子,不需要去養別人的。」
那一瞬晏雲霆渾身的熱血都凍住了,明明已是八月盛夏,他卻覺得冷得刺骨。
他緩緩鬆開抱住裴嬰的手,望著他冷硬的背影難掩失望,「你竟是……這樣想的嗎?」
裴嬰心尖酸疼,他閉了閉眼,才低聲開口,「我兒雖無緣降生於世,我卻沒有一日不再念著他們。自然也是無法像陛下這般,隨意認了個撿來的孩子當兒子,竟還要把這辛辛苦苦奪來的江山給他。」
他這話如同一道驚雷,生生劈在了晏雲霆的心口,他禁不住倒退幾步,咬了咬牙又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裴嬰手腕將他拽向自己。
晏雲霆雙目充血,眼裏有驚有痛,手上用力之大恍若要將他的腕骨握斷,他聲音都有些顫抖,望著裴嬰惱恨的雙眼悲聲問道,「你怎能這樣說他!你可知他是誰的孩子!」
「我管他是誰的!」
裴嬰吃痛掙紮,他心裏疼得厲害,自己不過說了兩句,晏雲霆便氣惱成這樣,那他們的那兩個孩子呢,那兩個自出生就斷了氣的孩子呢,他們的命又到底算什麼……
「我的孩子沒了,又憑什麼要替你去養!」
晏雲霆忍無可忍,咬牙怒道,「你殺了燕旭滿門,僅剩那一個無辜幼童,鯉兒一直養在我身邊,是在為你贖罪!」
那個名字如同一把利劍,兇狠並且殘忍地插在了裴嬰心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才不是我爹
晏雲霆隻見裴嬰臉色瞬間慘白下來,身體也搖搖欲墜,哪還敢繼續和他吵,上前就將他攬在臂彎裏,「晚竹?晚竹!」
裴嬰耳畔嗡鳴,隻茫然地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晏雲霆越發焦急的麵容。他頭疼欲裂,腦海中隻有鯉兒的名字在不停迴旋,他好不容易才忘了的,為什麼又會想起來……
他急喘著推開了晏雲霆,雙手插入被冷汗浸濕的黑發中,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了下去,裴嬰咽下喉間腥甜,抬頭啞聲問他,「你方才……說他叫什麼?」
晏雲霆愣了一下,迴想時忽然變了臉色,他緊盯著裴嬰越發濕潤的雙眸,聲音有些幹澀,「雪聲原名叫燕珛,原是燕旭遺孤,那日你下令誅殺嶺南王府滿門,他僥幸逃過一劫,後來一直跟在我身邊。為掩人耳目,更名為晏雪聲,乳名……」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望著裴嬰眼尾倏然落下的一滴眼淚,嘆道,「他說他乳名為……」
「鯉兒。」
裴嬰顫慄著閉上眼睛,兩行眼淚蜿蜒而下。
他的鯉兒,終是以這種方式……迴來了。
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在看見那個孩子的第一眼時,竟會產生那樣複雜的情感,他原以為是自己與那孩子有緣,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明白,這分明就是血脈親情在作祟。
那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半條命。
這個孩子自脫離他的身體,裴嬰就再未見過他一眼,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能再次相見,他心裏欣喜又痛楚,多盼望著那孩子能叫他一聲爹爹。
迴想起之前鯉兒還躺在自己懷裏,拽著自己的袖口撒嬌,這樣的場景他不知夢了多少迴,如今竟成了現實,他倒反而有些不敢置信。
晏雲霆也有幾分難以接受,自己養在身邊半年多的鯉兒,竟然會是當年裴嬰被換出宮的那個孩子,怪不得鯉兒與他這般相像。他想到了什麼,繼而眉眼一沉,若鯉兒真是裴嬰之子,那不也就是……燕晁遺孤?
這孩子出生於允昌二年的除夕,那年裴嬰還是燕晁的皇後,那鯉兒就是帝後的嫡長子,又如何會落到燕旭的手中?他是怎樣將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從宮中帶出,又平安養到了五歲,這期間怎麼竟無人懷疑?
他還未想通其中關鍵,就聽大門吱呀一聲,裴嬰竟然已經打開門沖了出去。
「晚竹!」
……
裴嬰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想要追上剛剛離開不久的侍衛,他的孩子、他想再看一眼他的孩子,想緊緊把他抱在懷裏,告訴他爹爹有多想他。
竹林深處茂密,他頭一次這樣憎恨這裏,他的手杖不知丟到了哪裏,腿骨疼得鑽心,裴嬰幾乎要站立不穩,泛白的手指勉力扶住一株翠竹,他眼尾泛紅,緊盯著侍衛離去的方向,低低念了一聲鯉兒,又咬牙試圖追去。
「晚竹!」
晏雲霆從後麵追上,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他看著裴嬰衣角沾滿泥濘,甚至袖口和手掌都帶了幾片骯髒的竹葉,便知道這人方才怕是又讓橫生的枝葉絆倒,疼惜與惱怒之情交織湧上,他忍不住低聲怒道,「你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