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嬰扶著他的手艱難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錯覺,自晏雲霆過來後,那不聽話的小妞妞反倒更活泛了些。
他倦怠地合上眼,心道你還不如不在這兒。
……
前些日子孩子在夜裏鬧騰得歡,裴嬰許久沒有好好睡過,誰知臨到生產卻又睡了個好覺。他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個時辰,睜開眼時已經到了正午。
這次真的是快了些,醒來不過片刻的光景,裴嬰已經在晏雲霆懷裏疼得縮成一團了,這種事情無論經曆過幾次,疼的時候還是恨不得讓人尖叫出聲。
懶妞妞這個時候來了精神,在他腹中橫衝直撞,勢要掙脫那層枷鎖,趕在傍晚之前來到人世。裴嬰冷汗淋漓,手心冰涼,蜷在晏雲霆臂彎顫慄。
晏雲霆的手被他捏得生疼,他看著裴嬰濕發下慘白的臉色,心疼得幾乎落淚。他將裴嬰摟在懷裏,溫熱的手掌一直揉按他酸脹的後腰,在他耳邊說著軟綿綿的情話。
「待妞妞生下來,我什麼都依著你,我們隻要妞妞這一個孩子,今後再也不要了。我們一家四口,往後好好過日子。」
裴嬰咬牙咬到牙根酸疼,夏日本就窒悶,他讓這胖妞妞折騰出了一身的汗,此時妞妞忽然向下拱去,他沙啞地叫了一聲,伏在晏雲霆臂彎裏作勢要嘔。
他從早上到現在隻不過是喝了兩口白粥,如今裴嬰肩胛骨聳立,也隻是吐出些酸水來。疼痛連成了趟,他緊緊攥住晏雲霆的手腕,幾乎要直不起身子。
所有關於生產時恐懼的迴憶,在此刻齊齊湧入裴嬰腦海之中,他眼眶泛紅,卻不是因為痛楚。
裴嬰顫慄著把臉埋進晏雲霆掌心,急喘著小聲叫他的名字,「元徽、元徽……」
晏雲霆低頭在他滾燙的耳尖上落下一吻,將蜷縮在一起的坤澤緊緊抱住,「我在這裏。」
胖妞妞在他腹中被養得太好,以至於下來得格外艱難,裴嬰的肚子已經下沉不少,可產口卻遲遲沒有開全。他聽從沈諄雲的話準備下床走走,可或許是晏雲霆在身邊,他便變得格外耐不住疼痛,沒走兩步就覺得難過又委屈。
裴嬰將下頜搭在晏雲霆肩上,幹元寬厚溫熱的手掌在他緊繃的下腹摩挲,他唿吸漸漸急促,痛楚如潮水般湧上全身。裴嬰小聲呻吟著靠在晏雲霆懷裏,冷汗濕透了他的鬢角,他的指尖用力陷入手心皮肉中,指甲都沒了血色。
「生鯉兒時,要比這疼得多。」
裴嬰在他身上蹭掉了滑入眼中的一滴冷汗,聲音發虛,「剛懷上他時我有多歡喜,生他時就有多痛楚。我多希望那時你在我身邊,可他們說你死了。有時我也覺得一直提這些事過於囉嗦,但晏雲霆,那真的太疼了,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他很快就說不出話了,軟趴趴地顫抖著直往下滑,晏雲霆怕他跌到地上隻能用力將他抱緊,眼淚隨之也落了下來。男性坤澤生產無異於一隻腳踏入鬼門關,而這樣的苦楚,裴嬰為他受了三次。
「元徽,我疼……」
裴嬰胡亂地咬住他的肩頭,發出一聲委屈的嗚咽,孩子一直在找一個合適的契機出來,他痛到崩潰,眼淚不要錢似的滾滾落下。
這時晏雲霆是真的後悔了,為什麼要這個孩子,他們有鯉兒還不夠嗎?生一個孩子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最捨不得裴嬰受苦的明明是自己,但也是自己,讓他這樣痛苦。
晏雲霆在他耳邊心肝寶貝地叫著,說他愛他,最愛的就是他,他是自己唯一的妻,讓他乖乖的,等妞妞出來一定要好好教育她,怎麼可以讓爹爹這麼痛。
裴嬰邊聽邊掉眼淚,順勢又把晏雲霆抱得更緊。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雀兒,我是哥哥
一個時辰後他才破了水,晏雲霆將人抱到床上時,裴嬰駭得瑟瑟發抖,明明已經是當了爹的人了,卻仍是害怕即將到來的酷刑。
他將晏雲霆的手握住青紫的淤痕,分開的雙腿止不住地抖,眼神迷茫而痛楚。
晏雲霆把他的臉捂進自己懷裏,屋裏的信香霸道而溫柔地將他的坤澤包裹在裏麵,「不怕、不怕。」
劇痛來得猝不及防,裴嬰「嗚」地一聲皺緊眉頭,掙紮著將圓滾的胖妞妞向下推去,皮肉被一點點頂開的劇痛讓他頭皮發麻,冷汗像是洪水一般湧了出來。
「疼……」
裴嬰急喘著躺在床上,疼痛讓他耳邊忽地響起一聲尖利的斷弦聲,太陽穴旁跳起一根青筋,他力竭一般地沙啞叫了一聲,眼淚順著鬢角流進漆黑的發間。
「晚竹,晚竹不疼。」
晏雲霆握住他僵硬冰涼的指尖,抖著手為他擦去脖頸上的冷汗。他從不知道生產竟是這樣一件折磨人的差事,怎麼還捨得讓他再受這個罪。
胖妞妞實在被他養得太好,痛了這麼久,用力了這麼久,還遲遲不肯露頭。裴嬰沒了力氣,倒在床上隻能白著臉流淚,慘白幹裂的唇蠕動著喃喃,「鯉兒、鯉兒呢?」
晏雲霆撲在床邊,摸著他冰涼的臉哽咽,「在外頭呢,兒子擔心你,不肯去吃飯。」
裴嬰咽下一聲痛唿,急喘著摸索到了晏雲霆的手,「讓我和他……再說幾句話。」
晏雪聲被領到他的床前,他兩隻眼睛紅紅的,跪在他身邊乖巧地把腦袋湊近,小聲叫他,「爹。」
裴嬰費力地扭過頭去,深深看了一眼兒子,失了血色的唇顫抖著揚起一個微弱的弧度,聲音虛弱,「鯉兒以後……要聽話,不必勉強自己,不喜歡做的……便不做,爹希望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