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間都讀出了彼此的不解,集團安保部曾經(jīng)的精英,怎會淪落至此?
順著滲水的樓梯下行時,陳慶突然按住同伴肩膀。
地下通道昏黃的應急燈下,七八個造型誇張的身影正圍著蜷縮的軀體踢打。
霓虹映出為首者脖頸的夜光紋身,像條吞吐信子的毒蛇。
“張忠義你當自己是忠字堂紅棍?”紋身男將煙蒂按在對方肩頭。
“豹哥要的不過是個門禁密碼,你他媽裝什麼清高!”
皮靴撞擊肋骨的悶響讓陳慶太陽穴突突直跳。
當聽到“九天集團“四個字時,唐淩已擒住最近混混的手腕反擰。
陳慶的側(cè)踢精準擊中紋身男膝蓋,骨骼錯位的脆響在地下室炸開。
這些街頭混混哪見過特種兵出身的格鬥技,轉(zhuǎn)眼間躺倒一片。
“你們他媽知道這是誰的地……”紋身男的威脅被唐淩踩在胸口的軍靴碾碎。
這時滿臉血汙的張忠義突然撲過來扯住陳慶衣角:“陳慶住手!我……我簽過保密協(xié)議的!”
陳慶揪起昔日同僚的衣領,發(fā)現(xiàn)他左臂有道未愈的刀傷:“就為這個辭職?你當集團法務部是擺設?”
張忠義躲閃的眼神讓兩人心頭一沉,顯然這場債務糾紛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中年男人目光兇狠地瞪向張忠義,咬牙切齒道:“算你狠!姓張的,豹哥那邊你自己看著交代!”
他踉蹌著後退時,唐淩猛然踏前兩步,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還想嚐嚐皮帶扣的滋味?”
這聲低吼讓幾個混混瞬間臉色發(fā)白,連滾帶爬逃出了巷子。
……
推開褪漆的鐵門,狹小的出租屋裏彌漫著中藥味。
裏間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張忠義端著兩個缺口瓷碗局促道:“家裏隻有涼白開,不好意思。”
唐淩接過粗陶碗時,注意到斑駁脫皮的牆麵掛著三張泛黃的病曆單。
陳慶環(huán)視著不足十平米的客廳,終於按捺不住:“忠義,月薪過萬的工作,你怎麼還……”
話未說完,裏屋門簾掀動,佝僂著背的老婦人扶著牆緩緩挪出。張忠義急忙攙住母親:“都是同事過來坐坐。”
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發(fā)亮,顫抖著握住陳慶手腕:“同誌,我家忠義在公司表現(xiàn)還好吧?”
唐淩瞥見張忠義暗地裏搖頭的幅度幾乎不可察覺,接過話茬:“阿姨,我們是九天集團安保部的,就是研發(fā)腦康寧那個企業(yè)。”
“哎呦那可是大公司!”老人激動得直拍兒子手背。
“忠義你要珍惜機會,千萬別再……”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張忠義慌忙將母親送迴裏屋,轉(zhuǎn)身時襯衫後頸處露出半截暗紅色疤痕。
三人在逼仄的陽臺上點燃香煙,張忠義盯著樓下鏽跡斑斑的自行車棚低聲道:“七年牢飯,是豹哥派人給我媽送降壓藥。”
夜風吹散煙圈,他脖頸青筋突起。
“顧總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可豹哥手裏攥著我媽的命。”
唐淩突然攥滅煙頭,金屬打火機在掌心烙出紅印:“所以你寧願被他們打死?”
陳慶望著晾衣繩上成排的中藥袋,突然明白那些月薪為何始終沒變成新家具。
陳慶警覺地壓低聲音問道:“剛才那混混提到九天集團,他們到底要你幹什麼?”
空氣突然凝固了般沉重。
唐陳二人目光灼灼盯著張忠義,煙頭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明滅不定,最終傳來沙啞的坦白:“他們讓我偷抗癌藥方。”
唐淩手中煙灰簌簌落地,終於明白這個老戰(zhàn)友為何突然辭職。
今早他還想替張忠義向顧總求情,卻不知對方早已深陷兩難境地。
“這不就是現(xiàn)代版的忠義兩難嗎?”
唐淩突然想起武俠劇裏的經(jīng)典困局。就像契丹勇士夾在故土與養(yǎng)育之恩間,進退皆是背叛。
陳慶攥緊拳頭突然開口:“為什麼不告訴顧總?他肯定會幫……”
“我們在他眼裏算什麼?”
張忠義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顧總給的恩情夠多了!再說王豹不僅是我前老大,這些年還一直照顧我病重的母親。”
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四十歲男人的重擔他們都懂,贍養(yǎng)重病雙親的醫(yī)藥費,孩子新學期的學費,隨便哪座山都能壓彎脊梁。
“兩邊都不想辜負,最後隻會把自己壓垮啊!”
陳慶看著戰(zhàn)友泛白的鬢角,想起上周撞見他在消防通道無聲痛哭的模樣。
張忠義碾滅煙頭起身,故作輕鬆道:“工地搬磚總能混口飯吃。”
轉(zhuǎn)身時佝僂的背影卻出賣了他,有過案底的人,連搬磚都會被工頭拒之門外。
夜幕中飄來他最後的低語:“替我瞞著顧總,算兄弟求你們了。”
陰雲(yún)籠罩在返程途中,陳慶的皮鞋碾過枯葉發(fā)出脆響。
他忽然停住腳步,目光穿透霧靄望向遠處的霓虹燈牌。
“唐淩,你說老板桌上那盆君子蘭,今年是不是開得特別早?”
唐淩攥著皺巴巴的煙盒,金屬打火機在掌心轉(zhuǎn)出殘影:“那破花重要嗎?現(xiàn)在該不該把張忠義的事捅出去?”
“成年人的選擇就像中藥方子。”陳慶掏出手機劃開相冊,張忠義女兒在病床比v的照片刺痛瞳孔。”
苦不苦都得自己咽。”他指尖突然發(fā)力扣住唐淩肩膀。
“但藥引子未必不能換!”
“你是說……”
唐淩眼底騰起火光,瞥見陳慶手機裏王豹地下賭場的定位坐標。
兩人在路燈下對視,影子在地麵擰成複仇的繩索。
晨光刺穿雲(yún)層時,顧淵正對著浴室鏡子刮胡子。
剃須膏泡沫裏浮現(xiàn)錢瑞雪留下的便簽:“股東大會提前,車鑰匙在玄關。”
他蘸水抹開字跡,看著墨痕在鏡麵暈染成山水紋。
“姑爺,要加蔥油餅嗎?”錢小魚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鍋鏟與鐵鍋碰撞出清脆樂章。
庭院裏錢二狗踩著竹梯修補飛簷,瓦刀敲擊聲與畫眉鳥啁啾此起彼伏。
顧淵咬著酥脆餅邊踱到廊下,忽然瞇眼望向東南方天空。
那裏有朵烏雲(yún)正以詭異速度吞噬朝陽,像極了昨夜陳慶通話記錄裏某個加密號碼的尾數(shù)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