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臉上的笑容倏忽間湮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凝。
他的雙眸微微瞇縫,透出不容置疑的銳利。
手中緊握的手槍,如同死神的鐮刀,冷冷地指向了跪伏在地、語無倫次求饒的靳雲。
這一刻的他,與往昔那個溫文爾雅、隨和可親的形象判若兩人。
低沉而冷冽的聲音,自裴清喉間溢出,帶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寒意:
“靳城主,不妨坦誠相告,究竟是何緣由,讓你對我起了殺心?”
“少將軍,冤枉啊!下官真的無辜,請您高抬貴手,明察秋毫!”
靳雲聲嘶力竭地辯解著,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麵,一下又一下地磕著,仿佛要將滿腔的冤屈都傾訴在這無聲的撞擊中。
不多時,他的額上已經斑駁,鮮血涔涔,與塵土交織出一片淒厲。
裴清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哦?當真如此?”
裴清輕輕吐出一句,手指緩緩自靳雲鼻尖處的槍柄滑落,隨即,他以一種近乎優雅的姿態,重新落座於雕花木椅之上。
他目光平和地轉向靳雲,語調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靳城主,本將軍願意傾聽你的辯解,若此事果真與你無涉,那麼今日之事,便如晨霧般消散,不複存在,然而,一旦你的言辭無法說服本將軍,那這福滿樓,便是你的埋骨之地!”
裴清的話語在此刻微妙地一頓,隨即,一抹淩厲如刃的氣息自他身上猛然迸發,空氣似乎都為之一凝,寒意悄無聲息地爬上了靳雲的脊背。
裴清的氣場宛若流雲,忽而溫文爾雅,宛若春日暖陽,忽而冷冽決絕,恰似冬日寒風,他在夜空中閃耀,如同最耀眼的星辰,光芒雖轉瞬即逝,卻足以令人銘記其力量,無法忽視。
這股氣勢,讓靳雲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靳雲萬萬沒想到,裴清之前還是那般溫文爾雅,人畜無害的貴公子,舉手投足間盡顯涵養。
然而此刻,他卻仿佛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
裴清身上散發出的氣勢,猶如巨石壓胸,讓靳雲幾乎窒息。
汗水與鮮血混雜,順著靳雲的額頭滑落,滴落在地,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滿臉驚恐,目光緊緊鎖定在裴清身上,那雙眸子裏滿是難以置信與深深的畏懼。
靳雲的臉色瞬間褪去了血色,白得嚇人,先前的酒意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抽離,隻餘下清醒與驚恐交織。
他顫抖著目光,轉向裴清,那裏,一雙微瞇的眼眸正靜靜地鎖定著他,深邃而沉默,仿佛能洞察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裴清沒有言語,隻是這樣靜靜地等待著,那份無形的壓力,讓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靳雲感受到裴清那穿透人心的注視,身軀不由自主地又是一陣戰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找迴了自己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地解釋起來。
“少將軍,事情是這樣的……那人,不久前尋到了下官這裏。起初,下官誤以為他是少將軍您派遣而來,故而未曾多想,便將他迎入了府中。”
每一個字都透露出靳雲內心的慌亂與不安,他試圖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更加條理清晰,但在裴清那不容忽視的注視下,這一切努力都顯得那麼無力。
靳雲的身軀微微顫抖,頭顱深埋,聲音細若蚊蚋卻字字清晰:
“踏入府邸的那一刻起,那人自稱是京城楊宏遠楊大人麾下。他言及楊大人心慕高位,意欲借少將軍之力扶搖直上,隻可惜天高地遠,無緣得見少將軍真顏。故而,他被遣至綏山城,意圖借由卑職與少將軍的薄交,牽線搭橋,以求一晤。”
靳雲不敢有半分欺瞞之心,深知裴清的才智如炬,府中任何風吹草動皆難逃其法眼。
一旦心存僥幸,對他有所保留,隻怕等待自己的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顫抖著手,緩緩探入衣襟內的口袋,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張沉甸甸的一萬兩白銀銀票,票麵上紅色的官印極其刺眼,映照著他複雜難辨的神色。
他低聲細語,仿佛每個字都承載著千鈞重量:“這便是那人贈予在下的賄賂,還承諾無論此事最終結果如何,都將另有重謝。”
言及此處,他淚如雨下,哽咽之聲斷斷續續:“都怪在下,一時被貪念蒙蔽了心智,險些鑄成大錯,累及少將軍。懇請少將軍慈悲為懷,饒恕在下的無知過錯。從今往後,在下願肝腦塗地,為少將軍鞍前馬後,以報此不殺之恩。”
邊說邊跪伏得更低,額頭一次次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麵上,每一次都似乎是對自己過往錯誤的深刻懺悔。
裴清輕輕擺了擺手,無視了靳雲的急切目光,示意裴景同前來接手。
“景同,接過來看看。”
裴景同麵色清冷,從靳雲緊握的手中抽出了那張沉甸甸的一萬兩銀票,動作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恭敬,轉手遞給了裴清。
裴清緩緩接過,目光落於其上,不禁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
“哼,好大的一筆數目,楊宏遠為了取我項上人頭,倒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話語間,透著一股子對楊宏遠不擇手段行徑的輕蔑與不屑。
裴清輕輕一歎,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感慨。
他轉而望向腳下的靳雲,後者正蜷縮成一團,恐懼得渾身顫抖。
“本將軍自會派人核實你所言是否確鑿,若事實果真如此,此事便作罷;但若有一絲虛假,那你便隻能自求多福了。”
裴清的話語冷靜而沉穩,每一個字都如同冬日裏的寒冰,讓人心生寒意。
靳雲一聽,臉上瞬間綻放出劫後餘生的喜悅之光,仿佛從深淵邊緣被拉迴人間。他連聲道謝,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與感激:
“多謝少將軍不殺之恩!多謝少將軍寬宏大量!”
裴清麵色清冷如初,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他輕輕揮了揮手,動作中帶著一絲不耐,就如同拂去一片礙眼的落葉:“滾吧。”
“是是是!”靳雲連聲應著,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個讓他心生恐懼的地方。
靳雲在連聲道謝中,幾乎是以逃遁的姿態離開了裴清的居所,背影狼狽而急促。
“少爺,難道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了他?”
裴景同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靳雲那踉蹌遠去的身影,語氣中滿是不甘與疑惑。
此人險些置少爺於死地,而少爺卻以一種近乎寬容的姿態,輕易地將他釋放。
這與少爺平日裏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的性格大相徑庭。
迴想往昔,少爺連馬超那般棘手的人物都敢毅然決然地除去,即便是皇帝寵信的大太監虞正奇,也曾險些命喪少爺之手。
然而,對於靳雲,少爺卻未施加絲毫懲戒,這實在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