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楊宏遠慵懶地斜倚於華美的繡榻之上,周身被柔軟的錦被輕輕包裹,享受著貼身侍從們細膩而熟練的按摩技藝。
他口中偶爾逸出一兩聲低沉的哼吟,那聲音裏交織著難以名狀的愜意與隱約的焦躁,讓人難以分辨其確切的情感色彩。
“來人!”
他忽地提高了嗓音,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速去探明裴清那邊的動靜,何以時至今日,仍舊音訊全無?”
按理說,他派遣出的探子,無論任務成敗,都該有隻言片語迴饋,好讓他心中有數。
然而,那一千多精幹人手,仿佛被夜色吞噬,竟無一返迴,更別提帶來關於裴清的半點消息。
這些人,就如同晨霧中的露珠,悄無聲息地蒸發在了茫茫人海之中,留下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
楊宏遠的眉頭不自覺地緊鎖,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場靜默,似乎預示著即將來臨的風暴,而非他所期待的平靜。
裴清之名,於楊宏遠心中激起的恨意,猶如暗夜中的烈火,愈發熾烈。
“遵命!老爺!”
立於一側的仆從,聞得楊宏遠之言,連忙俯身行禮,其態恭敬至極,隨即轉身,步履匆匆,欲往門外行去。
“且慢。”
楊宏遠低沉而冷冽的聲音,如同寒風穿堂,叫停了那即將離去的身影。
“老爺有何吩咐?”
仆從聞聲,急忙轉身,麵向楊宏遠,目光中滿是敬畏。
楊宏遠的麵容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陰沉,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微光:“先以飛鴿傳書的方式,試探虛實,若至天明,仍無迴音,再遣人前往綏山城,細細探聽其動靜。”
“遵命!”
仆從應聲,語氣中透著堅定。
盡管對楊宏遠的意圖捉摸不透,下人依舊遵命行事,悄然退出了房間。
待門扉輕合,楊宏遠終是卸下了那份強撐的鎮定,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昔日身為朝廷重臣的光環,隨著女帝的一道旨意煙消雲散。
明日,這變故必將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些昔日裏稱兄道弟的同僚,恐怕也會如秋風掃落葉般,紛紛疏遠,乃至消失無蹤。
不對自己落井下石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一旦裴清重返京城,要對付自己,無異於探囊取物。
因此,裴清,必須除之而後快!這是楊宏遠心中唯一的念頭,也是迫在眉睫的生死存亡之局。
恐懼如同暗夜中的幽靈,悄然攀爬上心頭。
往昔,他尚能躲在暗處,以陰謀詭計與裴清周旋。
而今,一切已不同往昔,裴清深知自己與他為敵,兩人之間的較量,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今日早晨楊宏遠已在金碧輝煌的朝堂之上說出將裴清交出,換取兩國的烽火暫熄的話。
他深知,這消息定會如同插上了翅膀,不需多時,便會落入裴清耳中。
屆時,裴清的怒火,他恐怕無力承受,一想到那可能麵臨的後果,楊宏遠不禁渾身一顫,冷汗涔涔。
不經意的一個動作,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一陣劇痛襲來,讓他不禁齜牙咧嘴,麵容扭曲。
這疼痛,似乎也在提醒他,自己已步入了一個無法迴頭的深淵。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他明白,自己此舉,無疑是徹底得罪了裴清,以及那些堅定站在裴清身邊的人。
他們定會如影隨形,密切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楊宏遠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這一步踏出,便再難迴頭。
此刻,他仿佛成了那驚弓之鳥,即便是深宅大院之中,也難以平息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罷了,你且退下。”
楊宏遠慵懶地倚於床榻之上,朝正細心為他揉捏肩頸的侍女輕輕擺了擺手。
“是,老爺。”
侍女溫順地應了聲,隨即輕巧地退出房間,帶上門扉。
“老爺,您可感覺舒坦些了?”
話音未落,一位中年婦人步入屋內,那是他的妻子,麵容略顯歲月的痕跡,卻仍帶著溫婉之色。
“嗯,略感寬慰。”
楊宏遠淡淡迴應,眉宇間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不耐。
昔日,楊宏遠在朝堂之上身居要職,為保全那光鮮亮麗的官宦形象,不得不隱忍克製,將諸多情緒深埋心底。
而今,命運戲劇性的轉折,女帝一紙令下,將他從權力的巔峰拉下,貶為庶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對他而言,卻似解脫的春風,吹散了束縛已久的枷鎖。
盡管官袍已褪,但這些年利用職務之便,他暗中積累了不菲的財富。
即便遠離官場,也能安然享受富庶的生活,做個逍遙自在的富家老爺。
至於家中那位黃臉婆,如今已無官位牽絆,休妻之事自是無需顧慮。
他心中暗自盤算,隻待裴清一命歸西,自己便可徹底擺脫過往的陰影,無拘無束,左擁美人,右抱佳麗,盡情享受這世間的繁華與樂趣,未嚐不是一種令人向往的人生!
念及此景,楊宏遠胸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仿佛看到了未來那無拘無束、盡情享樂的美好日子正向他招手。
“老爺,您這究竟是怎麼了?妾身滿心疑惑,您卻從未向妾身透露過半分。”
這位中年女子,雖貴為楊府中的當家主母,但因不得楊宏遠的寵愛,在這偌大的府邸裏,她的威嚴竟如薄冰般脆弱,難以立足。
更有甚者,那些楊宏遠私下帶迴的女子,也時常對她百般刁難,讓她在這府中的日子愈發艱難,心中滿是不甘與委屈。
而今,楊宏遠身受重傷,她自是瞅準時機,千方百計地想要討好於他,妄圖借此機會重獲他的歡心。
然而,她萬萬未曾料到,楊宏遠對她的厭惡之情,竟已深至如此地步,仿佛她的一腔熱忱,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鬧劇。
聞及她的話語,楊宏遠瞬間不耐,嗓音提高了幾分,厲聲道:
“滾!這與你何幹?”
他的眼神裏滿是不加掩飾的厭煩。
對於楊宏遠而言,與府中任何一名下人交談,似乎都比與自己的妻子多費唇舌來得舒心。
那中年女子被楊宏遠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震得呆立當場。
她滿心以為,自己是出於對夫君的關切而來,會讓自己夫君略感寬慰,卻不料換來的竟是這般嫌惡的態度。
眼眶迅速泛紅,淚水在打轉,她滿心委屈,轉身逃離了房間,腳步中帶著幾分踉蹌。
待到那女子的身影消失,楊宏遠臉上的嫌惡之色才緩緩褪去,隻餘下一聲輕蔑的哼聲:
“哼,真是令人作嘔。”
罵咧了一句,他這才調整到一個更為舒坦的姿勢,重新躺迴床上,不久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度醒來時,天色已如墨染,漆黑一片。
門外,兩名仆人靜靜地守候著,隨時準備聽候差遣。
“來人!”
他朝著門外猛地一喝,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房門迅速被人推開,兩名仆人慌慌張張地步入屋內,臉上滿是敬畏之色,低聲道:
“老爺。”
“裴清那邊可有什麼動靜傳來?”
兩名仆人低垂著頭顱,仿佛連空氣中的微塵都害怕驚擾,更別提鼓起勇氣去迎接楊宏遠那如炬的目光。
其中一位,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小心翼翼地答道:
“老爺,那邊的消息,至今尚未有迴音。”
言畢,他急忙又將頭顱深埋,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多一分安全感。
自那日放飛信鴿之後,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卻始終未見歸信。
他們心急如焚,卻也束手無策。
老爺性情如火,平日裏對下人稍有不滿便是非打即罵,威嚴十足。
而今,老爺身受重傷歸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心情之差可想而知。這樣的情形下,一旦得知消息未至,定會遷怒於他們這些無辜的下人。
正如那仆人心中暗自揣度的那樣,楊宏遠的麵色愈發地陰沉似水,仿佛烏雲壓頂,預示著一場雷霆風暴即將傾瀉而下。
聞及下人的應答,楊宏遠的臉色倏地一沉,宛如寒霜凝結,怒不可遏地斥罵道:“廢物!一群廢物!全都是廢物!老子養你們這群廢物究竟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