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近鄉情怯,還是說真的畏懼老爺子的戒尺,孟寅已經到了小鎮外,哪裏還能打退堂鼓,最後鼓起勇氣,這位孟氏的長房長孫,終於走進那座小鎮。
鎮子口,一直有人在這裏焦急等待,等看到孟寅和周遲之後,那個中年男人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來,等到了孟寅麵前,大口喘著粗氣,一臉幽怨,“大少爺,你把老奴害得好苦啊!”
孟寅看著來人,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孟啊,是不是你這張嘴沒管住啊,才讓老爺子知道我去了何處?你真不怕噬心丹發作是吧?”
已經做了半輩子孟氏家奴的孟重老淚縱橫,“大少爺,你說這話,老奴可就要冤死了,當初大爺知曉大少爺你離家出走之後,可是發狠話要打大少爺半天,老奴可是當即就願意替大少爺挨了這頓打的,這事兒家裏的下人都知道,老奴對大少爺的忠心,天地可鑒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就這樣,大少爺居然還不放心老奴,還要嚇唬老奴,老奴這心,真的傷心死了。”
孟重一隻手抓著孟寅,另外一隻手不斷將眼淚鼻涕擦在孟寅衣袖上,孟寅一臉嫌棄,但還是沒推開這個看著自己長大的管家,隻是皺眉道:“得了老孟,我爹什麼性子,我這個做兒子的還不知道?他還能真打你不成?”
孟重搖搖頭,鄭重開口,“大爺沒打是大爺心善,可老奴這顆護主之心,大少爺您可要念著啊。”
“好好好。”
孟寅連連點頭,“好了,你跟我說說,老爺子現在心情如何,我這趟迴來,不會真要被他再按著打一頓吧?”
孟寅雖說已經見到了孟重,知道再沒退路,但還是忍不住擔心,自家老爺子的脾氣,他比誰都明白。
孟重聽著這話,趕緊把手上的一塊墊子遞了過去,“大少爺,這是大爺讓我交給你的,讓你先疊著屁股,要是老家主真要動手,也好事先有個防範。”
孟寅看著孟重手裏的墊子,沉默不語。
老爺子還真要打?
之後進入小鎮,三人這麼走著,越來越沒底氣的孟寅不斷看向孟重,後者一臉的愛莫能助,要是孟章要打他這個當兒子的,孟重豁出去抱住孟家大爺也就是了,畢竟誰不知道孟家大爺看似對自己這個兒子無比嚴厲,實際上卻是對孟寅極為愛護,有下人在旁一勸,八成也就打不成了,但孟老爺子可不同,下人別說能不能勸得動了,就是敢都不敢。
孟寅唉聲歎氣,然後扭頭再次提醒周遲,說這老爺子真要打,他肯定要幫腔才是啊。
周遲點點頭,有些無奈,這孟寅如今都是玉府境的修士了,老爺子真要打,也隻能打疼不成?
不過他大概能想明白,這家夥最看重的,其實還是麵子兩個字。
三人一路前行,轉入那條白水街,越是往前,這邊就越是清幽,一座小鎮的百姓都知道這冬溪小鎮了不得,出了一位在朝廷做大官的讀書人,那讀書人舉家搬到帝京之後,卻沒有完全不管這座老宅,後輩子弟,還是時不時會返迴小鎮,就算是沒有後輩子弟在小鎮居住的時候,孟氏老宅,還是會有下人守著。
倒不是害怕老宅遭賊,隻是在那讀書人眼中,這是年幼生活之所,也是自己真正的家,在朝廷做官是為百姓和天下做事,等到做不動官那天,還是要告老還鄉,迴到此處頤養天年的。
三人終於是走到了那匾額隻有讀書兩字的老宅前,早就得到消息等在這裏的一對夫婦看著孟寅出現,眼眸裏都發出了些光彩,孟章還好,還能自持,孟母一步跨出,來到孟寅身前,不斷打量,美婦眼眶濕潤,聲音哽咽,“寅兒,這怎麼才離家一年多,都瘦成這樣了?”
孟寅撓了撓頭,神色有些尷尬,“娘,我這還長胖了不少,哪裏就瘦了?”
孟母捏著孟寅肩膀,皺眉道:“瞎說,你看你這手上都沒肉了,哪裏沒瘦?”
眼見孟母還想說些什麼,孟寅趕緊說道:“還有朋友呢。”
聽著這話,孟母這才擦了擦眼裏的淚水,轉頭笑著看向周遲,“是小遲吧,寅兒在信裏說過了,這在山裏,肯定是你一直照顧寅兒了,不然他不知道得挨多少欺負。”
周遲微微躬身,隻是笑著搖搖頭。
孟章也笑著說道:“遠來是客,先進來吧。”
聽著這話,孟寅一步跨到自己父親身邊,壓低聲音問道:“老爹,爺爺真要打我?”
孟章皺起眉頭,也輕聲道:“你不是不知道你爺爺是什麼性子,明明讓你在這裏好好讀書,你到處瞎跑也不算太大個事情,偏偏要跑到山裏去修行,你爺爺聽了能不生氣?這把手頭的事情都放了,向內閣告假一月,你自己琢磨琢磨,他這個性子,能把朝廷大事都放下,事情能不大?”
聽著這話,孟寅最後一點期待都蕩然無存了,他哭喪著臉,“老爹,你要救我啊。”
孟章神色複雜,不好意思說起之前他惹惱老爺子的事情,隻是拍了拍自己這兒子的肩膀,輕聲道:“兒啊,你也長大了,也要扛起一些事情了。”
孟寅閉了閉眼,心如死灰。
之後進入家中,走過雨廊,知道老爹靠不住的孟寅拉著周遲一起前往老爺子的書房那邊。
孟章站在原地,輕輕歎氣,身側孟母咬牙輕聲道:“夫君,要是爹一定要打寅兒,我就去跪在爹麵前,求爹……少打幾下。”
孟章無奈道:“這事兒,你求也不行,非得老爺子把事情想通,要不然過不去,老爺子有口氣,咱們這些做兒子兒媳的,不讓他發出來,也是不孝啊。”
孟母滿臉擔憂,說不出話來。
書房那邊,越是靠近這邊,孟寅越是心裏發虛,等看到大門的時候,幹脆就不往前走了,而是躲在周遲身後,大聲喊道:“爺爺,孫兒迴來了。”
書房裏沉默片刻,才傳出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進來。”
孟寅聽著這兩字,哪裏敢往前走去,進書房,跟自家老爺子兩兩相對,不就是擺明了“求死”嗎?
周遲有些無奈,不過既然都答應了這家夥,也就是送佛送到西了,他開口道:“我去幫你說說。”
孟寅抬眼,眼眸裏滿是擔心,“能行嗎?”
周遲瞇眼道:“不行就拿著劍逼你爺爺不動手。”
孟寅雖說知曉這是周遲的玩笑話,但還是搖頭道:“別嚇到老爺子。”
周遲點點頭,“放心吧,我這張嘴,還是很會說的。”
孟寅感激道:“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周遲不接話,隻是來到書房前,推門走了進去。
孟寅站在雨廊下,不斷祈禱。
……
……
書房裏,端坐在書桌前的孟長山,正等著孟寅走進來,可等聽到腳步聲之後抬眼看去,卻看到了另外一個青衫少年,孟長山神情自若,看著眼前這個青衫少年,不說話。
周遲拱手,“晚輩周遲,見過老先生。”
身居高位,又是一代文壇領袖的孟長山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沉默片刻才說道:“他膽子小到這般,不敢來見老夫,便想讓你來說服老夫?”
周遲說道:“孟寅倒不是怕挨一頓打,若是一頓打能讓老先生消氣,隻怕他早就進來了。”
孟長山本來還有些輕視眼前的周遲,但聽著這話,這位大湯朝的清流領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本覺著你們這些孩子哪裏有這麼深的心思,看起來倒是老夫小看你了。”
“孟寅是老先生的孫子,自家孫子什麼性子,想來老先生清楚的很。”
周遲直白問道:“老先生到底是為什麼這般大的怒意,隻是因為孟寅沒好好讀書?”
孟長山平靜道:“你可以猜一猜。”
“看起來老先生是對孟寅踏入修行一事,耿耿於懷。”
周遲盯著眼前老人的雙眼。
孟長山沉默不語。
“來的時候一路上聽了些隻言片語,知曉老先生是在朝中為官,對修士有些不滿,想來便是出於此等身份了。”
周遲看著孟長山,說道:“大湯朝名義上管轄東洲,但東洲百姓似乎對朝廷的好感,甚至不如對那些修士的多。”
孟長山皺眉道:“老夫又何曾對那些修士有過好感?”
說到這裏,周遲便明白了,朝廷治理天下,自然是想讓百姓誠心歸附,隻是九座州府,無數宗門,不說都不受朝廷管轄,就是百姓也多信宗門而不信朝廷。
這就是孟長山對修士的厭惡來源。
周遲說道:“老先生想過為何百姓信奉宗門而不信朝廷嗎?”
孟長山平靜道:“陛下玄修,四海動蕩,朝廷自顧不暇,對百姓自然照顧不周,有心無力,可你們這些修士,又可曾把百姓們當成過人?”
“看似看顧,實際上為了什麼,你們自己清楚。”
山上修士,山下百姓,其實說到底,在他看來,不過養雞。
雞之所以還能活著,隻是因為時不時便能讓養雞者撿些蛋,一旦無蛋可撿,那雞也可吃。
甚至於即便有蛋,雞也頻頻被端上桌來。
對此,周遲無法反駁,如今東洲這各大宗門,大多數都是如此。
他修行多年,所見者,不再少數。
“既如此,我孟氏子孫,便不可做這般事,他既然要做,那便不配再姓孟!”
孟長山神情肅穆。
對此,周遲隻是問道:“老先生在朝中做官,為百姓做了多少事?”
孟長山聽著這話,驟然抬頭看向周遲。
周遲隻是看著他。
片刻後,孟長山眼裏有些愧疚,這位早就過了古稀之年的老人輕聲道:“老夫雖在朝為官,心力都在朝政百姓上,但真要說百姓做過多少事情,卻也真不敢說。”
當初讀書,便是衝著兼濟天下去的,隻是一路做官做到如今,真要說為百姓做了些什麼事情,他自問也說不上。
所以這些年,孟長山,一直愧疚。
“我們迴來之前,在天銅郡殺了些人。”
周遲看著孟長山,很平靜說道:“那邊有座宗門叫月華山,那些修士奸淫女子,當地百姓敢怒不敢言,因為那月華山身後是長寧山,若是老先生知曉此事,會這麼辦?”
孟長山尚未開口,周遲便自顧自說道:“無非是上報朝廷,讓朝廷和長寧山交涉,但長寧山不會認賬,月華山那幫人,暫時偃旗息鼓,等到風聲過去,一切依舊。”
孟長山沉默,的確如此。
“孟寅見到了,便主動說要做些什麼。”
周遲說道:“所以我們殺了那些人。”
孟長山皺眉,聽聞自己孫兒手上已經有了人命,這位讀書一輩子,別說殺人,就是連雞都沒殺過的老人,一時間有些錯愕。
“怎能如此隨意殺人?”孟長山有些怒意。
“那不殺?”
周遲說道:“等著他們繼續做惡事?”
孟長山皺眉道:“可殺了他們,又能如何?”
“至少為百姓報了仇。”
“不過泄憤罷了。”
“難不成連泄憤也不行?平白無故被欺辱,即便事情已經發生,但事後不能報仇,不該報仇?”
“殺得了月華山的修士,殺得了長寧山修士,殺得了身後更多的修士?”
孟長山沉聲道:“這如何是正道?”
周遲看著孟長山說道:“能殺月華山修士,那就殺月華山修士,之後能殺長寧山的修士,便殺長寧山的修士,等更強了,便殺所有東洲作惡的修士,隻要足夠強,誰作惡便殺誰,他們難不成還敢作惡?”
“要是依著老先生的意思,不能徹底解決這件事的時候,便什麼都不做,那便看著?看著更多百姓受害,看著修士作惡?這便是老先生口中的正道不成?”
“孟寅有一顆善心,所見不平便要平了不平,這如何有錯?”
周遲淡然道:“依著老先生的意思,修士惡人頗多,視百姓如牲畜,便不可讓家中兒孫成為修士,那若是沒有更多的孟寅這樣的人踏上修行,修士豈不是一直都是惡人居多,世道豈不是一直如此?”
“換句話說,孟寅踏上修行之路之後,不曾作惡,反倒是能阻止一些修士作惡,不是好事?對百姓沒有好處?”
周遲平靜道:“如果這世上沒了孟寅這樣的修士,這個世道才會徹底變得無比糟糕。”
孟長山說不出話來,他是清流領袖,年少時候便參加過各種辯論,說他巧舌如簧也不為過,但如今,在這個尚未及冠的少年麵前,他第一次啞口無言。
良久之後,他才疑惑道:“修行有這般好處?”
“孟寅如今是青溪峰弟子,若是有朝一日成為青溪峰主,便可影響一峰弟子,等成為了重雲山宗主,就能影響一宗修士,等某日他若是成了東洲至強者,整個東洲修士,焉能不受影響?此理跟老先生做官一般,主政一縣,造福一縣百姓,做了一郡長官,便造福一郡,成為一州府主,一州百姓便如何?”
周遲緩緩開口,已經有些疲憊,講道理這種事情,他從來不願意做,比殺人麻煩太多。
“真能如此?”
孟長山喃喃自語。
周遲輕聲道:“一輪大日能普照世間,做不了大日,一盞油燈也可照亮一間暗室。”
孟長山猛然抬頭。
周遲沉默不語,這些話,是他替孟寅說的,至於他,身為劍修,還是殺人更簡單一些。
至於等到他成了東洲……甚至這個世間誰都不敢招惹的劍仙,隻需說一句孟寅是自己的好朋友,其實是一樣的。
書房外。
有些疲倦地走了出來,孟寅趕緊湊了上去,期待問道:“怎麼樣?”
周遲說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孟寅神色複雜,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先說壞的。”
“你欠我一個人情了。”
周遲看了他一眼,為旁人費這麼多口舌,他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
孟寅喜笑顏開,“這算什麼壞消息,我就說你能成嘛。”
周遲懶得說話。
身後,孟長山推門而出,站在門口,看著這邊雨廊下的兩個青衫少年,眼神複雜。
孟寅小心翼翼道:“爺爺,身體還好麼?”
孟長山笑罵道:“還不讓人準備飯食,哪有客人來,就這麼幹看著的?”
聽著這話,孟寅這才完全相信周遲解決了事情,他扭過頭,興奮道:“周遲,你是神仙啊!”
周遲不言不語,心想就剛才那短暫時間,他實實在在覺得比一人對上兩位天門境,還要來得恐怖。
遠處的孟父孟母,此刻也長舒一口氣。
更遠處的孟重更是欣慰一笑,大少爺到底是逃過一頓毒打。
之後一頓家宴,孟長山破天荒的在桌上要了壺酒,不僅敬了周遲一杯,還跟自己那個平日裏動輒打罵的孫兒好好喝了一頓。
孟章也是聰明人,知曉老爺子改變看法,全靠周遲,所以在酒桌上也說了不少感激言語。
他是真的愛護自己那個兒子。
一頓家宴,最後歡聲笑語,等到散席之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喝了些酒水的周遲本來想返迴廂房繼續開辟劍氣竅穴,隻是在庭院走過的時候,看到今夜月圓,想了想,想跟孟寅說一聲自己要出去走走,但看著這家夥已經醉得要跟孟長山稱兄道弟,也就作罷。
最後周遲隻是跟孟重說了一聲。
這位管家點頭之後,沒忍住,說道:“多謝仙師,要是沒仙師,大少爺肯定逃不過一頓打。”
周遲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隻是出門的時候,又迴頭看了一眼那邊桌上的祖孫三人。
走出孟氏老宅,一座小鎮竟然還燈火通明,小鎮並無宵禁,百姓們似乎也沒有早睡習慣。
周遲在小鎮長街上走著,看著兩側的百姓住所和那些店鋪,心神搖曳,一座綦水郡,臨近江陰府這邊的百**俗和靠近慶州府腹地那邊的百**俗,都有極大的不同,這冬溪鎮,就跟他那許久不曾迴過的家鄉幾乎一般無二。
走在這裏,似乎故地重遊。
尤其是看到身前不遠處,臨街有個燒鴨鋪子,周遲便有些怔怔出神。
猶記得還是少年時候,母親早亡,父親在小鎮東邊的渡口做腳夫。每日早出晚歸,有明月高照的夜晚,周遲總會從家裏穿過一座小鎮,趕到東邊的渡口,等著和父親一起歸家。
那個時候,趕上父親發工錢的時候,就會在小鎮東邊的燒鴨鋪子,買半隻那沒賣完的燒鴨,用油紙包著,提著迴家,燒鴨在手,幼年周遲哪裏忍得住迴家,一路央求下,父親總會將唯一的鴨腿遞給自己兒子,讓他先吃。
吃著鴨腿,踩著月光,牽著爹爹的大手,約莫是周遲記憶裏最溫馨的時候。
等到了家,小周遲也會找出老爹的便宜酒水,為他倒上一碗,然後一大一小,跟那半隻燒鴨廝殺。
隻是當爹的,喝酒不多,吃肉更少,看著那吃得一嘴油星的兒子,便覺得十分滿足。
日子過得清苦,但一杯便宜酒水,偶爾有一口燒鴨,還有個貼心兒子,日子也就不覺得苦了。
踩著月光的周遲,手裏拿著一個燒鴨腿,咬下一口,食不知味。
——
帝京,皇城深處,西苑那座道觀前,來了個女子。
女子一身紫衫,身材修長,玲瓏有致,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張臉,不過中人之姿。
她站在道觀前,看了一眼那道觀上方的朝天觀三個字,沒有說話,隻是徑直走了進去。
兩側做道士打扮的太監紛紛低頭,沒人敢斥責這女子的無詔擅闖,更沒人膽敢去攔。
女子走入道觀,很快便到了那精舍前,沒有任何猶豫,便直接邁步走了進去,等到看到那些精舍四周的帷幔之後,這位紫衫女子厭惡道:“弄得這般繁瑣做什麼?”
隨著她開口,一抹劍光不知道從何處而起,但瞬間便將這些帷幔直接斬開,一瞬間,無數的帷幔下落,鋪滿一地,那一身道袍的大湯皇帝就這麼出現在女子視線之中。
這等精舍,一座大湯朝,能夠有機會進入的重臣都沒幾個,就連太子李昭,這些年也不過堪堪來過數次,但這個女子如此擅闖,還隨意的將那些帷幔斬落,大湯皇帝卻沒有任何動怒,他隻是微微睜眼,看向這個紫衫女子,笑道:“跟這些帷幔置氣什麼?”
女子淡然道:“那要不然賞你一劍,看看你這些年潛修,是不是真有所得?”
大湯皇帝笑了笑,“跟你這個女劍仙動手,朕莫不是瘋了?”
劍仙?
這東洲,有資格稱得上劍仙兩字的劍修,約莫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隻是其中有女子?
難不成眼前女子,是跨洲而來的別洲劍仙?
“少廢話,東西給我。”
女子伸手,似乎對於眼前的這位一洲之主半點看不上眼。
大湯皇帝從懷裏拿出一本冊子,丟了出去。
女子沒伸手,隻是任由那本冊子飄蕩過來,在她眼前展開,快速瀏覽了一遍之後,這女子挑眉看向上麵的某個名字,“重雲山周遲?”
大湯皇帝說道:“重雲山的內門大會,這個玉府境的劍修,勝過了天門境的蒼葉峰弟子,三境奪魁,成為了重雲山前所未有的內門大師兄,說起來,此子展現出來的天賦,已經不弱於當初的祁山玄照。”
提及玄照,女子臉色忽然一變,她看向大湯皇帝,臉色變得有些冰冷。
大湯皇帝也不以為意,隻是淡淡道:“這麼多人你都沒去看過,玄照看不到了也就看不到了,知道你在尋人,但真會是他?”
聽著這話,女子的神色依舊冰冷,她知曉玄照的存在之後,便一直想來看看,隻是有些事情實在是讓她沒能抽身,等到再來的時候,玄照已死,她沒能看到,自然讓她生怒。
“在我沒有看到這個周遲之前,他要是再死了,你這座道觀就別想要了。”
女子冷聲開口,隻是她說的道觀,真的隻是道觀嗎?
大湯皇帝還是不以為意,“你怕他死了,便該現在就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不然哪天出了事情,誰都沒法子保證,你威脅朕又有何用?”
“不需要你來教我做事。”
女子冷笑一聲,然後看了一眼眼前的冊子,一道淩厲劍光,直接便將其撕個粉碎。
然後這位女子轉身便要離開這間精舍。
大湯皇帝在她身後說道:“你好像忘了些什麼?”
女子沒有轉身,隻是隨手丟出一個瓷瓶,整個人化作一條劍光拔地而起,破開雲海,朝著天幕遠處而去。
而握住瓷瓶的大湯皇帝,眼眸裏閃過一抹喜色,但又很快消散,這位大湯的皇帝陛下,收起瓷瓶,站起身來,從一地帷幔中走過,然後來到精舍門口,看了看天上那被女子劍光拖拽出來的一條雪白痕跡。
好似貫穿天地。
他的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而他隻是微笑道:“難作長生客。”
「這一章就比平時兩章都長了,七千字,今天就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