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浪河是一條有些年頭的河,也是沙土河的主要支流之一,蜿蜒曲折,恰好從上坡村跟下坡村的農田中穿過。
田間溝渠阡陌,這片土地上的農民,多會從二浪河裏取水,灌溉周圍的農田。畢竟土嶺鄉的自然環境非常惡劣,想要有不錯的收成,就要不斷的澆灌。
現在上坡村跟下坡村的交界處,聚著兩幫人,手裏都拿著糞叉、鐵鍁,甚至還有人的手裏拿著紅纓槍。
兩個村的村長,雖然竭力的安撫,但卻並不能安撫住,逐漸暴怒的村民。
一輛警用塗裝的麵包車,晃晃悠悠的開了過來,車門打開,周凱連續咳嗽著吐了幾口帶有沙子的唾沫。
厲元朗摘掉了口罩,用手在臉上揉了揉,把臉上的灰土揉掉,然後望著還在對峙的村民。這裏的民風一如既往的彪悍,一言不合,就準備上手。
兩個村的村民,見到警察來了,不但沒有懼怕,反而吵得更兇。
周凱倒是有經驗,從車裏拿出個大喇叭:“安靜,都安靜,每個村的村長,帶兩個村民代表,我們先簡單的聊一聊。”
“如果聊不出個結果,你們打生打死都跟我們沒關係。畢竟該調解的,我們派出所都調解了,你們不聽勸,我們也沒有辦法!
“到時候,誰犯罪,我們抓誰。該怎麼判,聽法院的!
下坡村的村長,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姓羅,叫羅長生。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後來迴到家鄉,因為做事公道,所以被選上村長,脾氣一直都非常的火爆。
“周所長,這事不能怪我們下坡村。是上坡村把二浪河堵了,偷了我們下坡村的水!”
“已經有些日子沒下雨了,田裏全都幹了,我們需要弄水澆地!
上坡村的村長,四十來歲,麵容白淨,胖乎乎的,姓寧,叫寧鵬?此坪蜕疲瑓s長著一雙倒三角眼。在上坡村開了個小賣部,後來生意紅火,又開成了超市。
手裏有錢後,以前不聯係的遠親,也可以常常走動,結果發現有個堂叔在縣裏當個小領導。想要光宗耀祖的寧鵬,經常跟這個堂叔走動,一來二去,就成了上坡村的村長。
“羅長生,你這話說的,就是在顛倒黑白。什麼叫我們堵了二浪河?明明就是泥沙淤積,抬高了二浪河的河床!”
“再加上最近從上遊來的水少,所以二浪河斷流了!”
“我都已經表過態,你們下坡村如果覺得,哪個地方被堵了,你們可以去疏通,但壓壞的莊稼,需要照價賠償……”
羅長生的臉,一下變得赤紅:“你這不是扯犢子嗎?讓我們找挖掘機,去挖河道裏的淤泥。壓壞河岸邊的莊稼,還要每畝賠八千!”
“你這就是在訛詐,你們田裏種的是小麥,不是金豆豆!”
寧鵬同樣的生氣:“這錢又不是我跟你要的,是河岸邊村民的訴求。你們有分歧可以談,談不攏打官司,不能造謠……”
毫無疑問,寧鵬的口才,遠遠好過羅長生。但羅長生的武力,要高過寧鵬!
眼看著說不過對方,羅長生急了,開始挽袖子,準備用拳頭跟寧鵬掰扯掰扯。
周凱伸手拉住羅長生,這個事情的確很棘手,從雙方的表達來看,羅長生是在無理取鬧。但從事實的結果來看,下坡村的確吃了大虧。
應該怎麼調解,周凱也沒了主意,莊稼缺水,周凱憑空變不出來水,這可是個大難題。
厲元朗在旁邊聽了個大概,因為河道清淤,所以有些地方水流小了,上坡村把水引走,造成了河道斷流,卻怪河裏的淤泥多。
上輩子,在土嶺鄉派出所裏工作時,厲元朗沒少跟寧鵬,以及羅長生打交道,知道兩個人的脾氣。
寧鵬就是個奸商,死的都能說成活的,所以他說的話,不可以全信。羅長生倒是個實誠人,就是脾氣太壞!
再加上兩個村積怨已久,甚至能算的上是世仇。在缺水的年月,想要讓兩個村子和平相處,如同癡人說夢。
就在厲元朗沉思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一雙眼睛,正爍爍的看向自己。厲元朗抬頭,就看到周凱求助般的眼神。
麵對這樣的大難題,按照周凱的能力,的確短時間內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一旦發生了大規模的械鬥,造成了無法挽迴的群體事件。
周凱還沒焐熱的副所長位子,恐怕又要換人了!所以周凱急了,才會看向厲元朗,向他求助。
好主意真沒有,但餿主意倒是有一個。厲元朗對著周凱眨了眨眼睛,周凱心領神會,對著厲元朗微微點頭。
兩個人形成默契,厲元朗先開口:“周所長,這事咱們管不了,畢竟兩個村是世仇!
“反正他們都要械鬥,倒不如讓他們每個村交出三個人,咱們也好判刑拘留!
“每個月所裏都有拘留的指標,這下拘留六個人,也算是對局裏有了交代。”
“至於這兩個村,死了多少人,殘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隻要他們對外宣稱是自然死亡,那就跟我們沒關係。”
這番話說的可謂非常的冷血,甚至都沒有把兩個村的村民當人!如同一盆冷水般,一下澆熄了所有人的怒火。
這種原理就跟勸正在吵架的小情侶,越勸兩個人不要吵,兩個人反而吵得越兇。索性順著他們,讓他們吵,大家夥喝茶看戲,小情侶反而就不吵了。
周凱覺察到厲元朗的意圖,立刻神色一正,對著寧鵬跟羅長生說:“如果你們非要走極端,那我也就不勸了,每個村給我交出三個人頂罪。”
“但醜話說到前麵,我不要上了年紀的棺材瓤子,也不能拿身體殘疾,或者智商殘疾的人糊弄我!”
“另外,打完之後,不管死多少人,都說是自然死亡。這一點,你們兩個村長,必須給我寫書麵保證。”
寧鵬見周凱說的認真,眼珠子不停轉,原本還滿是憤怒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極為尷尬的笑容。
羅長生充血的眼睛,也逐漸變得清明。手心手背都是肉,況且大家夥鄉裏鄉親。先交出三個壯勞力頂罪,然後再械鬥又會死,會殘很多人。
這個結果羅長生無法承受,但心裏終究是不忿:“難道就讓我們下坡村的田都旱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