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雨珠不斷地落下,天地間一片霧蒙蒙的,曾經塵土飛揚的土嶺鄉,現在濕漉漉的,仿佛剛出浴一樣。
空氣中沒有了讓人咳嗽的土腥味,水汽彌漫,吸進鼻子裏,感覺整個肺都濕噠噠的。
因為土嶺苗業貸了那麼多的款,所以張海濱比較注意土嶺鄉的情況,周凱的報告,剛到縣裏的水利局,就被轉到了張海濱的案頭。
張海濱看完之後,便要求水利局的同誌陪同,一起前往了土嶺鄉。畢竟鐵玫的計劃太過於宏大,絕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張海濱是打心眼裏希望鐵玫能成功。
雨水不停,仿佛天裂了個口子,原本值班的厲元朗,被喊去了土嶺苗業,然後就看到了穿著雨衣的張海濱。
鐵玫跟在旁邊,張海濱蹲下,從地上捧起褐黃色的泥水問:“借汛肥地的計劃,走得通嗎?”
“課題組的專家,在周圍設了六十個觀察點,不斷的取樣分析。目前可以初步確認,土質已經有了改變。”
“等到汛期結束,原本不適宜種植的黃土,因泥水而改變土質,雖然無法像黑土般肥沃,但至少不在貧瘠,可以種植一些果樹,最好鋪上一層草皮。”
“快則十年,慢則十五年,整個土嶺鄉的土地,將會有質的改變。五十年承包結束後,整個土嶺鄉,必然會變成塞上江南。”
“好好好,真好!”張海濱是由衷高興,隻要能確認這條路能走得通,再把可行的法子歸納,往外推廣,政不政績的先不提,最起碼為環境惡劣地方的群眾,做了一件切實的好事。
偉人曾經說過: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厲元朗卻沒那麼樂觀:“沙土河的水位暴漲,已經逼近了曆史最高水位。如果局部出現暴雨,很有可能決堤。”
“而且,根據土嶺鄉的地勢,二浪河的位置明顯低於沙土河,如果沙土河的水位繼續暴漲,隨時都有可能倒灌二浪河……”
張海濱臉上的笑容收斂,他非常務實的說:“走,去現場看看。”
大家夥站在沙土河旁,望著逐步提升的水位,麵色都不由變得慎重。
雖然前段時間對河裏進行疏導清淤,但這水位高漲的有些不像話。如果真絕了堤,或者發生了倒灌,那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要知道水往低處流,並且會形成水位,不管地麵是多麼的參差不齊,隻要被水注入了,就會形成一個平麵。
如果水流足夠多,高位往低位噴湧的時候,會形成洪峰,將摧毀所有擋在它前麵的東西。
“楚秘書,問一下氣象局,最近的降雨情況,尤其側重沙土河上遊,以及上遊涉及的支流地區。”
“水利局的誰來了?”張海濱往身後看去,此刻他這個縣委書記親臨一線,事先又做了那麼多的準備,非常的有自信,覺得能扛過這個雨季。
“張書記,我是水利局的袁三明。”一個四十來歲,穿著行政夾克的男人,打著傘就跑了出來,幹幹淨淨的黑皮鞋,踩在泥水裏,一下就變成了屎黃。
兩個褲腿被泥水浸濕,濕噠噠的裹在小腿上,讓袁三明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沙土河全境的堤壩,都被加固,水位雖然高,但還能堅持。”
“沿河水閘已經全部提起,按照目前的情況,最多八小時,水位就會下降……”
張海濱目光陰冷,上下掃視袁三明說:“袁局長,你這準備的很不充分。”
“讓你來看現場,不是坐辦公室。雨衣沒有?膠鞋也沒有?就打了個小傘,你是來走過場的嗎?”
這話說的極重,直指袁三明的工作態度。如果這話被有心人聽去,再稍加運作,水利局長的帽子肯定會被拿去,發配到某個更冷清的衙門,開始坐冷板凳。
“我這就換!這就換,一定深入群眾,紮根一線,牢牢的釘在大壩上,直到汛期結束。”袁三明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刻給出了保證。
張海濱正準備再敲打兩句,楚秘書的麵色很差,低聲說:“書記,氣象局給出迴饋,上遊突增局部暴雨,降水量超過了300毫米,因為降水的範圍很廣,雨水都往沙土河匯聚……”
“保守估計,水位會在現有的基礎上,再提升百分之十六……”
別人聽不懂這些數據,袁三明卻是懂了,驚恐的說:“多少?你說多少?百分之十六?現在已經逼近曆史最高水位,再提升百分之七,都有可能潰堤,居然還要提升百分之十六?”
“沙土河沿岸所有的地方,都有可能決堤……”
這番話一說,讓所有人都不由的瞪圓了眼睛。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發抖,這可是決堤,會形成大洪水的!
都說水火無情,誰也不想洶湧的洪水,把自己家淹了!況且,大災之後,必然有大疫
張海濱倒是冷靜:“不保守的情況,水位會上漲多少?”
“百分之二十一!”
現在的堤壩連百分之七都扛不住,如果再往上提百分之二十一,那豈不是要把整個土嶺鄉都給淹了?
厲元朗的眼中閃過了難以置信,上輩子隻有倒灌,這輩子做了這麼多,為什麼情況沒有好轉,反而更糟了?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望著麵若寒霜的張海濱,再看向誠惶誠恐的袁三明,厲元朗的腦袋中靈光一閃:“疏通河道前,開閘放水,騰庫容了嗎?”
這個問題都不用袁三明迴答,光看著袁三明那張好似死了爹般的臉,厲元朗就能猜到了答案。
張海濱也有所察覺,怒目圓睜:“為什麼不開閘放水,騰庫容?”
如果沙土河真決了堤,首先要處理的,就是袁三明。麵對張海濱的怒火,袁三明也沒掙紮,實話實說:“為了保證通航需要,為了滿足最低發電標準,我才沒敢把水庫騰空。”
現在沒有這些庫容,麵對即將暴漲的水位,怎麼辦?究竟該怎麼辦?
大家夥都覺察到,一種即將大廈將傾,天崩地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