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內，死寂無聲。
濃鬱到化不開的血腥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刺激著人的鼻腔和神經。
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王管事的粗重喘息，不知何時已經停止，許是真的嚇暈了過去，又或許，隻是在極致的恐懼下，連唿吸都忘記了。
楚清呆呆地立在那裏。
她漂亮的眸子裏，倒映著滿地的狼藉。
橫七豎八的屍體，姿態扭曲。
那三顆死不瞑目的頭顱，空洞的眼神仿佛還在訴說著臨死前的驚駭。
以及……
葉楓那已經不成形狀，如同爛泥般癱軟在血泊中的屍骸。
紅的血，白的腦漿，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副地獄般的景象。
楚清的俏臉，煞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胃裏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嚨。
她強行壓下這股不適，貝齒緊緊咬著下唇，一絲血跡滲出，她卻渾然不覺。
她見過殺戮。
也曾親手染血。
但……
眼前的景象，依舊超出了她的承受極限。
太快了。
太狠了。
太……幹脆利落了！
從葉楓囂張闖入，到他變成一灘肉泥，前後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方蕩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仿佛殺死的不是葉家不可一世的少主，而真就隻是一隻礙眼的蟲子。
那份漠視生命的冷酷，那份視規則如無物的霸道，深深地烙印在了楚清的心底。
這個男人……
他平靜的外表下，到底隱藏著怎樣一顆冰冷的心？
他閑庭信步般地殺戮。
葉家的權勢？雲煙城的規則？
在他眼中，似乎都不值一提。
震撼！
無與倫比的震撼！
緊接著，是一股從心底升騰起的寒意。
與這樣的人為伍，究竟是福是禍？
然而……
不知為何。
看著地上葉楓那淒慘的死狀，楚清的心底深處，除了驚懼和惡心，竟然還隱隱升起了一絲……扭曲的快意？
是的，快意！
葉楓這個紈絝子弟，仗著家世，囂張跋扈，剛才那般侮辱自己，甚至還想對自己動手動腳！
他的嘴臉，實在可惡！
死有餘辜！
方蕩殺了他，雖然手段殘忍了些，卻也算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這個念頭一起，楚清心中的驚懼和不適，竟悄然淡去了幾分。
她看向方蕩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有敬畏，有好奇，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韻味？
就在楚清心緒翻騰之際。
方蕩動了。
他似乎絲毫沒有被眼前的血腥場麵影響。
甚至，連沾染在褲腳上的血汙和腦漿，都懶得多看一眼。
他轉過身，目光平靜地落在楚清身上。
那雙幽暗的眸子，深邃如淵，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楚小姐。”
方蕩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楚清耳中，打破了雅間內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裏，弄髒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清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是啊，這裏死了這麼多人，尤其是死了葉家少主葉楓，這絕對是捅破天的大事！
葉家若是追究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方蕩，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和擔憂。
方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這點小麻煩，想必以楚家的能力，應該能處理幹淨吧？”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篤定。
仿佛葉家的怒火，楚家的能量，在他看來，都可以輕易擺平。
楚清聞言，心中一凜。
方蕩這話，既是詢問，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殺了人，爛攤子，卻要楚家來收拾。
但……
楚清卻沒有絲毫被利用的感覺。
反而，她覺得，這是一種信任。
一種強者對盟友的信任。
而且，方蕩展現出的恐怖實力，也讓她有了底氣。
隻要有方蕩在，或許，葉家的報複，也並非無法應對？
“方丹你放心。”
楚清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她微微低下頭，白皙的脖頸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語氣帶著一絲恭謹。
“這點小事，楚家自會處理妥當，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滋擾。”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但更多的，是一種決斷。
既然選擇了和方蕩合作，那麼，楚家就必須展現出相應的價值和能力！
方蕩聞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似乎對楚清的迴答，並不意外。
他的目光，隨即轉向了那個依舊癱軟在地上，緊閉雙眼，一動不動的王管事。
“王管事。”
方蕩的聲音，陡然轉冷。
如同寒冬臘月裏的冰淩，帶著刺骨的寒意。
“地，挺涼的。”
“還要躺到什麼時候？”
他的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鑽入了王管事的耳中。
原本“昏迷不醒”的王管事，身體猛地一顫！
如同被針紮了一般！
他那緊閉的雙眼，瞬間睜開！
眼中充滿了血絲，寫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惶恐！
“啊！”
王管事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唿，連滾爬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甚至顧不上去拍打身上的灰塵和可能沾染到的血汙。
“噗通”一聲！
這位剛才還試圖裝暈蒙混過關的雲煙閣管事，竟然毫不猶豫地，直接跪倒在了方蕩麵前！
他的身體，如同風中的落葉，劇烈地顫抖著。
額頭上冷汗涔涔，瞬間就浸濕了鬢角。
“方……方長老饒命！方長老饒命啊！”
王管事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卑微和恐懼。
他一邊磕頭，一邊語無倫次地求饒。
“小人……小人剛才被嚇傻了！真的嚇傻了！求方長老恕罪！求楚小姐恕罪！”
他的額頭，撞擊在鋪著厚厚地毯的地麵上，發出“咚咚”的悶響。
哪裏還有半分之前迎來送往時的精明幹練？
活脫脫一條搖尾乞憐的喪家之犬！
方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沒有任何溫度。
“剛才發生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怎麼處理吧？”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王管事聞言，身體又是一顫，連忙抬起頭，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知道！知道！小人知道！”
他如同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
“方長老放心！小人明白！小人什麼都明白！”
方蕩的眼神，依舊冰冷。
“我希望。”
“你不會讓我失望。”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卻讓王管事感受到了泰山壓頂般的沉重壓力！
失望？
這位爺要是失望了，自己的下場，恐怕比地上那攤肉泥好不到哪裏去！
王管事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求生的本能讓他瞬間變得無比清醒！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堅定，語氣急促而清晰地說道：
“方長老！楚小姐！”
“葉楓？”
“哪個葉楓？”
“今天……今天我們雲煙閣的天字壹號雅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姓葉的客人來過！”
“小的可以對天發誓！”
“剛才這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風平浪靜！一切正常！”
“小的……小的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這番話，他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態度，表達得明明白白！
葉楓？
不認識！沒見過！
今天這雅間，隻有楚家和方長老預定了！
至於地上的屍體和血跡？
那是什麼？幻覺嗎？
王管事這一刻，展現出了一個合格的生意人，在生死關頭應有的“職業素養”！
那就是——認清形勢，果斷站隊，抹除一切對自己不利的痕跡！
哪怕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隻要能活下來，隻要不得罪眼前這位殺神，比什麼都重要！
葉家雖然勢大，但那是將來的事情！
眼前的方蕩，可是能立刻要他命的存在！
孰輕孰重，他分得清！
楚清看著跪在地上，賭咒發誓，極力撇清關係的王管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這就是現實。
這就是力量帶來的敬畏。
方蕩甚至不需要多說什麼，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讓這位在雲煙城也算有頭有臉的王管事，如此卑躬屈膝，主動幫忙掩蓋真相。
方蕩看著王管事的表演，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算是認可了王管事的態度。
隨即，他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王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