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秘境天生如此。”小狐貍有些冤屈,“本來就是依托地底石洞生成的地方,自然而然便落成這樣了。”
嵐岫所在之處頂上是石壁撐得很高,有枯枝枝叉模樣的石枝倒掛下來,石身透著碧綠的光。末端與石壁相連處有點點白石夾雜,與深處那些白石非常相似。
小狐貍鬆了兩根金絲繞著石枝轉了一圈,再收迴來融進自己尾巴裏。
“那是北翡石枝,還混雜了一點白髓石。這是靈脈淺層的中心,也是和深處相連的標識。其實如果你先前有注意過的話,就能發現秘境裏很多與白髓石相接的石礦靈金。”
“借著這些白髓石的存在,我能精準定位秘境裏每一區域的主體。陣門除了有秘境靈氣支持,還倚仗這些白髓石之間的聯係,才能開得如此輕鬆。”它解釋得很細,末了又好奇地問了一句:“所以你當真在修陣法嗎?真厲害,都在練開陣門啦!”
嵐岫並沒有。
但大約是寧長老屢次誤解誇讚的鍛煉出了成效,她那本就有些肆無忌憚的性子倒是愈演愈烈,麵色坦然,似乎真有那麼迴事一般。
再加上她本人也是個促狹鬼,這會兒甚至還煞有介事地謙虛了一句:“感覺陣門很方便,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怎麼能做到。”
她就是純粹想玩。
然而開陣門走近道不是容易的事。事實上,沒有金丹修為的靈力支持,本身便不太能開得出穩定供人通行的陣門。
畢竟不論哪種靈陣都不是一比一照了圖畫出來便算完。關鍵還是在於其中的“靈”字,不論用筆輔佐勾勒,亦或是靠陣石壓著,期間都需布陣修者在此過程中灌注充足靈氣,並保障在陣中能順暢循著既定限製通轉。
小狐貍很好心地說:“陣門方便歸方便,本身確實是不容易開。沒關係的,不急一時。”
可惜這話完全沒能安慰到嵐岫。
並不是沒關係,她就急這一時。
因為嵐岫忽然記起了上一迴從靈脈秘境迴到宗內那距離長度,記得她爬迴山上後累得半天喘不過氣。這一聯想,她便隱隱又開始覺得腿疼。
可惜不能再有一卷靈通卷幫她橫穿迴住處。
帶著滿腦子不搭邊的想法,嵐岫隨意順著一條洞道走了幾步。
洞道很長還繞,但其實並不是完全昏暗。白髓石確實遍布石壁,石礦白光勉強能照清腳下的路,因此走起來其實不算困難。
真正稍微稱得上阻礙的是洞道出處。
那是地宮石室一般的空間,硬要說的話與嵐岫一開始所在的那處北翡石枝區域尤其相似。洞口出處有白霧遮掩,實際上是靈物自身靈氣溢出撐成的排斥屏障。
隻是沒等小狐貍解釋完,嵐岫腳尖便先踢到了屏障。
她遲疑了一瞬,挽起衣袖就想摸左腕的銀鐲。
“誒誒,別亂來呀。先不說這種屏障破陣筆不一定能起作用,要真被毀了,也會對靈物造成的損毀的。”小狐貍急忙攔了一下,忍不住道,“小嵐岫,你都修陣法了,就不要動不動掏破陣筆暴力破陣了吧?”
有方便好用的道具不用才是傻瓜呢。
不過嵐岫還是乖乖放了衣袖,在小狐貍的幫助下微微散了點靈氣聚成的白霧。
然後她就見到石室裏的還是一叢藍盈盈的花草。
嵐岫懵了片刻,忍不住吐槽道:“那石頭上開花也是正常現象嗎?這真不是你故意養的?”
小狐貍靜了一瞬,然後悶聲又開了一道陣門,搪塞兩句扯開注意:“可能你跟花有緣。去看別的?”
嵐岫:“那倒不必。我有一個新的想法。”
“什麼?”
“你能不能幫我也開一道陣門,從這裏通迴山上去?”
小狐貍不動了。
嵐岫挑了下眉:“琢光大修?”
“不許喊這個!”小狐貍炸了一瞬的毛,又耷拉下了耳朵,有些無奈道,“我不熟悉秘境以外的情況啦,而且我就一個虛像……”
“我知道宗內的情況啊!不是說教我開陣門嘛。”嵐岫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故作低落道,“我想著你如果能幫我通過我的手開一遍陣門,我說不定還就真能找到關竅了。”
小狐貍很猶豫:“等會開錯點位的話會很麻煩的。”
嵐岫:“不會的,我空間感很好的。再說真有問題我靠靈通卷迴來就是了。”
小狐貍拗不過她,便指揮她沿路撿了一些比較小塊的白髓石碎石,繞至一片無屏障的空曠石室。
“看你動不動就掏筆,用得那麼順,想來應該平時靠靈筆畫陣吧。”小狐貍嘀咕一句,衝她手裏那些白石碎點了點,隨即散了身形落成幾個點位:“在那些本身蘊含靈氣的靈石上落下印記,就能跟你的靈識建立聯係,這便是陣石。跟著金絲遊動的順序布下陣石,我助你引靈。不過你要在腦中構築出清晰的落點。”
其實單憑一般的靈石作陣石起陣,而修者本身又不夠熟悉靈力牽引的話,是並不足以落成傳送陣的。但秘境之內這白髓石本身並非一般靈石,再加上秘境靈氣助力,當真讓嵐岫憑空開出來一道傳送陣門。
“謝謝啦。”嵐岫也沒想到能一舉成功,眉梢微微上挑,擺了下手便走進了陣門之中。
果然還是靠陣門迴去方便,而且省腿。
不過陣門出口還是與嵐岫預期差了些許。
暫且不談她空間感到底如何,可能是構築落點時很輕微散了一下神,導致這道陣門出口實際出在了藏書閣的二層大開的窗欞。
彼時藏書閣內二層年肖肖正與幾個小弟子在藏書閣一處收拾歸還的書卷。雜修院入道以後,其實不完全限製院內弟子向別院的同門弟子討教問題。
因此他正從疊得齊整的書冊之中抽了一本靈植相關的介紹,在問醫道院的小弟子們問題。
嵐岫從陣門出來時,便被腳前的大疊書卷驚得怔愣了一瞬,一腳踩在窗欞框上,另一腳還沒來得及從陣門之中邁出,生生停住了身形。
她其實在那一瞬間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正猶豫著怎麼繞開書卷從窗欞跳上桌案落入屋內。然而在一群愣成鵪鶉的小弟子裏混了一個小傻子年肖肖,還偏偏在反應過來的那刻,不小心撞了下桌角,那中間的書卷搖搖欲墜,先前微妙的平衡便被打破了。
人身安全當然比書卷重要。
嵐岫便幹脆扒了窗往旁側翻了過去,毫不意外地磕碰了一下書卷,又因為她動作帶起的風,有幾本疊得高又薄的便飛出了窗外,落到了閣外的不知哪處叢中。
當然,她本身也沒修士該有的身體素質,所以這一翻真的隻是將將避免了從二樓摔下的慘案,緊抓著窗架的右手手心腕處都蹭得很紅,落腳時也蹭了一道,還再撞了一遍桌案。
“小師姐!你沒事吧?”小傻子在這一會兒勉強幫上了一點忙,反應迅速的拽開了另一把椅子,還幫她穩住了身形。
當然桌上的書卷就不是很好運了。剩下那些雖沒往外飛,卻也散了大半,落得滿桌地上都是。
嵐岫扶著牆愣了一會,才從這一係列的突發狀況之中迴了神——
身後另兩個醫道院的小弟子臉色極差。
二層今日是他們負責,這下不僅得重新收拾,還得去外麵慢慢找丟了的書冊,還要檢查缺漏等情況,工作量頓時翻倍。
他們也不過是剛剛築基的小弟子,修煉時間很緊很重。而年肖肖嚎了那一嗓子,便自然引得兩位小弟子反應過來嵐岫的身份,將怒火全放到了嵐岫身上。
是惡名傳遍宗內的那位小師姐。
但他們本身也不是敢當麵跟嵐岫對峙的性格,隻趁嵐岫還未轉過身來時低聲發泄了兩句。
“故意的吧!”
“她來藏書閣就是來添亂的麼!什麼都不用幹,自然不知道別人多辛苦!”
“晚課怕是要耽誤了……”
落地那一下弄得腳腕也有些疼,嵐岫皺著眉檢查著自己身上刮蹭泛紅的地方。她沒察覺小弟子們的情緒,簡單掃視了一遍後偏頭道了聲“抱歉”和“辛苦”便離開了藏書閣。
年肖肖撓了撓頭,幫二人收拾了現場的狼藉,又將那些飛散的書冊一一找迴。
“年師兄你也太好人了,總跑前跑後替她收拾爛攤子。”其中一個小弟子先熄了火,又轉而替年肖肖有些不平。
宗內現今還留著的小弟子們多是些心思輕的,往常雖有道聽途說一些小師姐的惡劣,卻也並未因此動搖本身的道心。
隻是今日被無辜牽連了一下,聯想到私下傳言,難免怨言重了。
並且嵐岫本身的複雜情況並沒有在宗內特地跟誰說過,在不明所以的小弟子們眼裏,這位師姐還是那個討人嫌的惡霸。
“畢竟是小師姐嘛,而且寧長老也讓我要跟師姐相互學習促進修煉的……”年肖肖其實也知他們心思,訕訕地解釋道。
另一個小弟子把書放迴架上,聞言語氣有些重地插話道:“誰跟誰學啊。她不反過來幹擾年師兄修煉就不錯了!誰跟她似的……”
“別說小師姐啦,這樣不合適。今日算我替她給你們賠罪吧。”年肖肖還想再說點別的,然而外麵來了個同是雜修院的小弟子,說寧長老在找他,隻得匆匆咽下為出口的話語道別離去。
兩個小弟子交了差,到食堂跟別的小弟子一並用餐閑聊。每日修行枯燥新鮮事甚少,便免不了又多提了一遍這場插曲。
“見她來藏書閣時我就擔心了!果然會生事!”
其中有個是雜修院的小弟子,也端了食盒過來耳語道:“而且聽說年師兄都是寧長老的親傳弟子了,還讓她跟使喚奴仆一樣!”
“唉,也就年師兄人好心大。”
“我今日還聽說,她修煉進展緩慢的根本原因是自己不想修吧!”
“上迴三師姐的事終於鬧到了長老麵前,大師姐好像也拿迴了貢獻任務兌點的管理,最近一些日子靈石發放才鬆了不少!”
“要是讓長老和師兄師姐們認清她的品性,宗內是不是就能太平了……”
*
不過流言風語並不會傳到嵐岫耳裏,她也不會對此有過多在意。
隔日最先到她麵前提及那事的還是年肖肖:“小師姐,你昨日居然開出陣門啦?你到金丹期了嗎!”
嵐岫看繁體文字看得眼困,打了個哈欠,懶懶答道:“可能嗎?我當然是借的靈器。”
雜修院裏修陣法的人其實不多,因為受限極大,又不如符籙好用。滿打滿算也就年肖肖與嵐岫二人。
陣法入門可是從聚靈陣開始的,因為小的聚靈陣輕巧好布,通過觀察得悟聚靈陣的靈氣運作規律,也就能摸到煉氣入門。
雜修借外物入道最大弊端便是自身修為難跟上所修門道。年肖肖畫了不知道多少遍聚靈陣才入的煉氣,如今長久停留在築基初期,一是靈根略差修為不足,另一便是還未摸索出改移物品的小挪移陣。
每一步實打實的基礎都是必不可少的。
嵐岫身上靈器寶貝多這一事宗內從來無人不知,年肖肖也不例外。這個說辭他倒是輕鬆便信了。
沒有基礎瞎玩陣門容易出風險。於是嵐岫決定還是得繼續安分地過自己的閑散日子,每日泡在藏書閣看看閑書,或者困意上來時書一蓋臉睡一下午懶覺。
幾日後午時,年肖肖忽而在嵐岫對麵坐了下來,抱出兩隻石罐,滿滿當當裝了瑩玉棋子。
藏書閣的桌案很寬,嵐岫把一本書冊倒擱在一旁,正支著腦袋望著書閣外簷角的一隻雪雀出神,被他的磕碰動靜拉迴了注意。
年肖肖不知從哪找來的,連棋盤都齊備,正要照著陣法圖落子。
嵐岫撩起眼皮掃了一眼:“這是做什麼?”
“我聽說陣石悟陣會輕鬆一些,但是合適的陣石不好找。”他歎了口氣,“昨夜長老給了我這個,說棋子與陣法有些互通之處,讓我拿來同小師姐一並研究。”
雖然寧長老已是年肖肖的師父,但他性子有些懦弱,又大約喊長老喊習慣了,總改不過口。
“下棋要兩個人,倒也合理。”嵐岫看不出來與陣法有什麼通的,但是瞧到棋盤的一瞬她莫名被勾起了癮,便不遺餘力地開始拐跑年肖肖陪她下棋,“懂圍棋規則麼?我們來一盤,說不定下完你就悟了。”
小傻子年肖肖非常好騙。
但是耐不住他是個臭棋簍子,動輒被嵐岫吃了半盤的棋子,輸得相當慘烈。然後再下再輸。
不過左右有了新的樂子,嵐岫連教帶下,玩得很開心暢快,贏得也很舒心暢快。
一盤棋連著玩了兩三日,年肖肖倒也陪得耐心。
隻是換班打掃藏書閣的小弟子們暗自替年肖肖有些不忿:“她自己沒天賦便罷了,這迴還不是耽擱年師兄修煉嗎!”
但是除了瞧見時心裏的不屑與厭惡情緒,他們也實在無可奈何。
直到有日下午,在藏書閣外打掃的一位小弟子抬頭歇息片刻之時,遠遠看見了大師姐與三師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