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謀篇布局
上官世家隻有三人行走江湖,剩下的都在門中未出,從未在江湖走動,沒聽說過名字自然正常不過。周源如此問上一句,無非就是給上官望一個介紹人的機會罷了,便如同相聲中的捧哏,總須得墊上一兩句話,引得逗哏接著往下說。
朱文瑯聽上官望說到自己,也是關(guān)心地瞧過來。
“上官靈是舍堂弟上官飛的幼子,從未在江湖走動過,周兄自然未曾得知。靈兒練的是我上官門的絕情劍法,得老朽堂兄上官沐教導(dǎo),算是下一代中較為出色之人。更主要的是他與文瑯年歲相仿,隻比文瑯小一歲,都是年輕人,也易於相處。說句藏私點的話,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也該他們這一輩的人出去走走,曆練曆練了,總不能有什麼事都讓我們這些老家夥出去頂著。”
“門主好盤算。”周源何等閱曆,顯然看出來上官望的用心,與上官望互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笑了笑。
“文瑯。”上官望不理周源,又轉(zhuǎn)頭看向朱文瑯。
朱文瑯忙拱手:“晚輩在。”
“既然上官雷已將雷霆劍法教予了你,他這把雷霆劍……”上官望從上官雷靈位前取過雷霆劍:“老夫也作主一並贈予你吧。這把劍乃是我上官世家三柄神兵之一,柔中帶剛,鋒銳異常,最適合雷霆劍法。”
“晚輩不敢當。”朱文瑯忙拱手推辭。
“文瑯不必推辭,想來這也是舍弟所希望看到的。”上官望將劍直接放到朱文瑯手中:“文瑯雖並非上官世家之人,但畢竟與舍弟有半師之誼,還望文瑯以後對上官世家多多照應(yīng)。”
周源在一旁隻是微笑不語,似乎早已猜到會有此事。
朱文瑯的武功不低,已近一流高手的境界,這且先不說,就算他武功微末,光憑著他與朱元璋的直接關(guān)係,身為江湖中人,若能照應(yīng)上官世家,至少未來在江湖之中,隻怕又是上官世家可倚仗的一棵大樹。此時一柄寶劍便可結(jié)下一份若大的善緣,這上官世家的家主,片刻之間,這筆賬便可算得清楚得很。
“晚輩多謝門主,自當盡力。”朱瑯知道推辭不過,隻得接過雷霆劍,睹物思人,迴想起過去幾年上官雷對自己的愛護,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文瑯且在門中小住幾日,和靈兒互相熟悉一下,以後也方便一路同行去往唐門,順便也可以一起練幾招小劍法。”
“是,晚輩遵命。”在上官望這種老江湖麵前,朱瑯哪還能有什麼自己的主意,自然是說啥聽啥。
“還有蜀中唐門,文瑯方才言道,舍弟曾中劇毒,陛下讓文瑯去往唐門查訪劇毒來源,唐門的‘飄雪仙子’沈園雪沈仙子是老夫的舊識,老夫便再修書一封,文瑯可攜之登門,想她也必不至於袖手不管的。”
朱文瑯動了動嘴唇,瞟了一眼周源,沒說話。
“‘飄雪仙子’沈園雪即是眼下唐門的掌門人,唐老太太,娘家姓沈,據(jù)傳是天山派後人。”周源看出來朱文瑯想問啥,在旁邊補充道。
“是,晚輩遵命。”朱文瑯總算明白,又拱手應(yīng)道。
“不知周兄如何打算?”上官望轉(zhuǎn)頭望向周源。
他的誠意擺出來了,就看周源又能拿出什麼來了。
“嗬嗬,方才咱們說起來,此事雖說臭小子的差使,但也是你我武林中人的事。你上官世家派出一個上官靈跟著這臭小子,一起去唐門,還有你一封書信,那唐老太太自然也會有所照應(yīng)。此事我丐幫自然也不能袖手。”周源說的是正事,臉上卻仍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隨性模樣:“隻不過我一個老叫花子,天天跟在他們兩個小孩子馬屁股後邊跑,老叫花的狗腿也吃不消。丐幫中人遍天下,能幫上臭小子的,隻怕便是這跑跑腿兒,打探打探消息之類的零碎活兒了。隻是此事須老叫花子親自迴總舵與師兄當麵商議安排。還有這張鐵牌圖樣,我也可下發(fā)全幫,令各地丐幫弟子留意,隻要有見過這種鐵牌的,說不定便是有用的線索。既是臭小子須在此享幾天福,老叫花便先迴總舵,去尋我?guī)熜稚套h一番,便不多留了,今日便向門主告辭罷。”
“周兄何出此言,丐幫仁義俠名名滿天下,天下皆知。”上官望拱手道:“貴幫畢幫主曆來隱居,無緣得見,但周兄和令師兄‘竹丐’yu謙皆是古道熱腸,行俠仗義之人,遇事迎難而上,絕不退步縮身,上官望是十分景仰的。周兄你我是多年不見,今日難得光臨,讓敝莊蓬蓽生輝,老夫求之不得。周兄方才所言是要事,卻非急事,周兄不如也在莊內(nèi)小憩幾日,也讓老夫盡盡地主之誼,閑暇之間敘敘舊,不知周兄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門主既然如此美意,老叫花子可是卻之不恭,隻好叨擾了。”周源久走江湖之人,何等精明,自然明白上官望還有事與他私下商議,便哈哈笑著答應(yīng)下來。“記得上次隨上官雷來此作客,有一道喚作‘燒烤’的美味,十分解饞,卻不知如今還有沒有?”
“有有有,包管讓周兄滿意。”上官望見這老潑皮如此憊懶,順竿往上爬,有點哭笑不得,忙應(yīng)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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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周源住在上官世家的客房之中,整天悠閑自在地喝酒閑逛,平日裏漂泊江湖,難得有如此閑暇自在的時光。
有精致的客房住著,好酒好菜整天侍侯著,整日間便是四處閑逛,把個上官世家方圓三十裏的風(fēng)光美景遊了個遍,樂不思蜀,照他自己的話說:“這迴老叫花子可真是把八輩子該享的福全享了。”
隻是這老叫花子是髒懶成性,十分地不愛洗澡,大熱天的住了七八天,居然隻是粗粗衝了一次澡,身上依舊是那件一堆補丁的百納衣發(fā)出不知如何形容的味道。倒是花子本色不肯丟,話說迴來,就他那德性,給件好衣服恐怕也穿不出個人模狗樣來,手上還總是拎著幾根啃得半剩的雞鴨骨頭津津有味地啃個沒完,侍侯的丫頭下人們也在心裏嘀咕,不知是哪來的叫花子,整個一個上不得臺盤,偏偏門主還好茶好飯地伺候得跟主子似的。
不過這上官世家乃武林大戶,就算是仆從侍女也是言行有度,雖是心中不解,卻依舊不聲不響地把個周源服侍得舒舒服服,大唿享福。
這中間上官望也來與周源細聊過幾次,也不知商量些什麼,餘下的時間便由著周源自由自在地瀟灑舒服了。
終是第七日上,周源向上官望辭行,上官望替他準備了滿滿一葫蘆的上好佳釀,還帶上了一大包雞腿,對此“重禮”,這“鐵丐”倒是笑嘻嘻樂顛顛的受之有愧了:“還是門主對老叫花子心思,哈哈哈哈。”
朱文瑯這幾日便沒這麼輕鬆幸運了,被單獨安排在內(nèi)院客房,上官望對他的武功悉加指點,又親自教了他一套劍法,他便整日間努力習(xí)練武功,或者和上官靈互相喂招,也算是上官望讓他倆先互相熟悉熟悉。
上官靈今年年方二十,隻比朱文瑯小了一歲,長得眉清目秀英氣逼人,一舉一動皆自有一股氣度,一看便是個從小錦衣玉食,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哥。
隻是這上官靈卻全然沒有平常大戶人家子弟那般的紈絝習(xí)性,性子倒是十分沉穩(wěn),為人謙恭有禮,顯得頗有教養(yǎng),也不愛說話,與朱文瑯這種猴兒脾性簡直便是兩個極端。
上官靈練功十分刻苦,每日間除了吃飯睡覺,絕大部分時候皆是勤練不輟,武功雖比不上朱文瑯,但也已不俗,放在年輕一輩之中已屬翹楚,怪不得上官望將其指定為行走江湖的“上官三子”之一。
不過打交道多了,朱文瑯卻發(fā)現(xiàn)這上官靈雖言語不多,但一旦開口卻往往字字珠璣,直中要害,顯然也是個腹有錦繡之人,絕不是個徒有其表的花花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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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朱文瑯叫著上官靈的外號,因為平時上官靈實在是不太愛說話,朱文瑯自己則是個碎嘴皮子,難得閑下來:“我看你們家的房子,似乎布局和別處頗有不同,一條路都是七彎八拐的,是不是有什麼道道?”
“嗯,上官堡內(nèi)的房舍布局都是按九宮八卦排列的,我家祖上有先輩精通奇門遁甲,建堡之時便依此而設(shè),一來便於門人弟子修習(xí),二來遇上緊急之時,也可以之阻敵。”上官靈言簡意駭。
“奇門遁甲?”朱文瑯大感好奇,之前便曾聽說過江湖中有精通奇門遁甲消息機關(guān)之人,但去從未遇到過:“說說,木頭,給我說說。”
上官靈略有些遲疑:“其實這奇門遁甲並無甚深奧之處,隻是出於易經(jīng)八卦陰陽互補之說,且將其用於陣法機關(guān)之中而已。與丹青繪畫、建築布局、排兵布陣等皆有共通之處,都講究天人合一,渾然天成。家伯父曾有言道,人工雕琢之最高境界便是顯不出人工雕琢,仿佛自然而成。”
“什麼意思?”
“就是說……無論是建築的布局,或是戰(zhàn)陣的展開,又或是機關(guān)暗道的展開,都須得考慮到人的習(xí)慣、力量的匹配等等。說得更清楚一些的話,分為兩個目的,其一是盡量考慮環(huán)境,使各種機關(guān)或布局能夠顯得自然,無絲毫異常,讓人找不到哪處是特意設(shè)置的,猶如沒有布局一般,一般要設(shè)計密室或暗道即是如此,入口或機關(guān)都放在最不引人注目,最容易忽略之處,令人想不到,找不著。”
“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考慮到人的習(xí)慣或力量,令人不防備時必然會中招,這種往往用在設(shè)置陷阱、機關(guān)的時候,比如說一般人都須在某處借力,或遇到意外時會後退,便在其借力或後退之處設(shè)置陷阱,令人防不勝防。這種也是奇門遁甲之術(shù)。”上官靈說得很直白淺顯,讓人一聽便明白。
“那這堡中是不是遍布機關(guān)?”朱文瑯似笑非笑。
“嗯,是……是有一些的。”上官靈應(yīng)得有些吱唔。
朱文瑯不是笨人,知道這種事涉及機密,不好再問,隻是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忽又指著房頂上的屋脊獸問道:“我在宮裏看到一般的屋脊獸不是獅子海馬便是狎魚狻猊什麼的,從未見過你家這種,那是什麼獸?”
“哦,那叫馬鹿。我上官世家祖上乃是鮮卑人,白色馬鹿雖鮮卑部落的神獸,雖說我上官家來中原定居已有數(shù)百年,但仍是保留著這一習(xí)俗,便將這神獸雕成屋脊獸了,也是叫我上官家子弟不忘根本的意思。”
“鮮卑族?我記得這鮮卑人好像是從蒙古那邊來的吧?”朱文瑯好奇道。
“嗯,鮮卑人本是北方胡族,和匈奴、契丹、突厥等部一樣,都擅長遊牧,以前在蒙古那邊還曾建國,不過數(shù)千年來分分合合的,分成吐穀渾部、拓跋部、柔然部、宇文部、慕容部等等。我上官世家隻是其中一支,很早就進了中原,據(jù)說之前是定居在江南姑蘇,後來又遷到了如今淄川這邊,具體的我也不是太明了了。”上官靈老老實實迴答。
“哦,幾千年了?怪不得根本看不出來了,我就知道上官世家是中原有名的武林世家,還真不知道你們祖上也是胡族。唉,木頭,聽說草原上一望無際的很好玩,你去過沒有?”
“沒有,我從未離開過淄川。”上官靈似乎有些臉紅,似乎因自己從來沒出過遠門而有些羞澀。
“唉,這有什麼?我自小長在宮裏,也沒出過京師,這次還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呢。”朱文瑯察覺到上官靈的不好意思,安慰道。
上官靈聞言略覺安慰,沒再出聲。
“有機會一定要去草原轉(zhuǎn)轉(zhuǎn)。”朱文瑯道。
上官靈也點點頭,表示十分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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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一月有餘,上官望終於覺得也該放朱文瑯他們二人去唐門了。
本來這朱文瑯和上官靈劍法尚未大成,但一來這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總不能老把他們留在門中不出去闖蕩闖蕩,二來朱文瑯此次乃奉旨尋訪上官雷遇害的線索,須得去往唐門打探劇毒的來曆,也容不得過於拖延時日,想想還是該出發(fā)了,隻希望他們能經(jīng)曆風(fēng)雨,成長起來,正如上官望自己說的“也該讓後輩們出去曆練曆練了”。
對於這二人的武功上官望倒並不是過於擔心,事實上這二人雖年輕,但武功都已近一流高手的境界,更何況二人同行聯(lián)手,隻要不是碰到超一流的高手,等閑人物並不在話下,所欠缺的隻是兩人的江湖經(jīng)驗而已。
為此,上官靈專請上官沐為他二人講了幾天江湖事。這上官門主的堂兄,“玉麵仙童”上官沐曾遊走江湖多年,自是可有不少經(jīng)驗教予二人,其他的也隻有讓二人自已在江湖上自行曆練體會了。
這日,上官世家正堂內(nèi)設(shè)下香堂,檀香繚繚,一片肅穆氣氛,上官望率上官世家眾子弟焚香祭拜先祖,更換大門外鐵牌上的名姓,宣示由上官靈接替上官雷行走江湖,身列“上官三子”,補足三人之數(shù)。
朱文瑯則恭恭敬敬地在上官雷靈前又磕了幾個頭。
次日一早,朱文瑯與上官靈二人,一攜“雷霆劍”,一攜慣常用的“秋水劍”,雙人雙騎,出門向西而行,向川中唐門進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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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乃是四川武林門派,有“川中唐門”一說。
自古四川乃是重重大山之中的一塊盆地,從中原入川往往崎嶇難行,前唐詩仙李白便曾有詩歎曰:“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上官世家地處山東,乃是中原境內(nèi),中原入川一般都有一北一南兩條路徑,南邊是沿長江溯江而上,北邊的路徑則是從漢中向南穿過秦嶺入川,有金牛道子午道等幾條古道,當年蜀漢諸葛亮北伐曹魏,六出祁山,便是想從北向出川。
在上官世家,上官望與朱文瑯商議之後,決定這次朱文瑯和上官靈兩人入川去唐門便選擇北道,先從山東向西,途經(jīng)河南府(今洛陽)、開封府、西安府(今西安)等地,再經(jīng)漢中府穿秦嶺入川。
上官靈乃世家子弟,朱文瑯也不是個差錢的主,兩人兩馬,分攜長劍,都是年輕人,也都算是初入江湖,自然時時好奇處處新鮮,倒也不急著趕路,隻是欣賞沿途風(fēng)景的同時,細細體察各種際遇,與上官望上官沐他們所教的一些江湖經(jīng)驗印證,慢慢地熟悉“闖蕩江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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