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劉裕悠悠轉(zhuǎn)醒，沙啞聲音裏透著決絕：“傳我軍令，各營分兵歸國。就說劉裕已戰(zhàn)死沙場。”語畢頹然閉目，帳外北風(fēng)唿嘯而過，卷起滿地殘葉。


    “兄長莫不是氣昏頭了，那昏君都要取你性命，竟還替他打算。”劉穆之漲紅了臉，手中佩劍重重杵地，震得案上竹簡嘩啦作響。


    劉裕倚著青銅劍架緩緩坐下，指尖摩挲著腰間半舊的玉玨：“那年饑荒，若非公子賜的粟米團(tuán)子，你我早成了亂葬崗的枯骨。”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暗紅血跡在素絹上暈開，“君臣緣盡，總該全了這份道義。”


    謝晦垂首侍立，嘴角掠過譏諷弧度。這劉寄奴當(dāng)真高明，既舍了宋國這艘破船，又賺得忠義名聲。


    待他日轉(zhuǎn)投新主，世人隻會唾罵宋恆公戕害忠良，好一招金蟬脫殼。


    “將軍欲往何處？”南宮長萬甲胄鏗鏘，虎目灼灼如炬。


    “魯國。”劉裕撫平輿圖褶皺，“曹劌與我神交已久，且……”他忽地苦笑，“衛(wèi)國羸弱，豈是容身之所？”


    “某願生死相隨。”南宮長萬單膝砸地，青磚應(yīng)聲綻裂，“宋公如此待你，某留在此處不過等死。”


    帳內(nèi)眾人相繼跪倒，裴仁基扯著幼子衣袖：“末將父子既奉將軍為主，自當(dāng)同進(jìn)退。”陸文龍抱臂立於帳門，腰間雙槍寒芒閃爍。


    劉氏兄弟對視頷首，案幾上燭火將眾人影子拉得老長。


    夜色如墨，劉裕掀簾而出，忽見數(shù)百甲士黑壓壓跪滿校場。火把映得鐵甲泛紅，不知是誰先喊了聲“誓死追隨”，聲浪頓時如山崩海嘯。


    “好！好！”劉裕攥緊披風(fēng)，喉頭哽咽，“自今日始，咱們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他轉(zhuǎn)身對南宮長萬低語：“整編為劉家軍，切記！”話音未落，四萬宋卒已如潰堤之水湧向商丘。


    二十裏外山坳中，史萬歲瞇眼盯著零散軍陣：“劉寄奴耍什麼詭計？這隊形亂得活像逃難流民。”


    副將狼譚攥緊馬鞭：“莫不是誘敵先鋒？”


    夜梟掠過樹梢，驚落幾片殘葉。


    暗處弓弩手屏息待命，弦月隱入雲(yún)層。


    史萬歲瞇起眼睛遠(yuǎn)眺宋軍後方，隻見蜿蜒山道上散漫行進(jìn)的士兵隊伍綿延數(shù)裏。他攥緊馬鞭沉聲道：“此事蹊蹺，劉裕素來治軍嚴(yán)整，怎會放任部伍如此渙散？”


    “末將願喬裝刺探軍情。”狼譚目光灼灼盯著山道上的隊伍，戰(zhàn)甲鱗片在陽光下發(fā)出輕微撞擊聲，“末將早年隨父經(jīng)營山貨，對這樵夫行當(dāng)甚是熟稔。”


    史萬歲沉吟片刻，解下腰間水囊擲給副將：“帶二十精騎在密林接應(yīng)，若見狼字響箭便速來馳援。”轉(zhuǎn)頭對狼譚叮囑：“切記莫要打草驚蛇，探明劉裕動向即刻迴稟。”


    狼譚迅速卸甲更衣，粗麻布衣下藏著三棱刺與袖箭。他肩挑兩捆新伐的鬆枝，踏著草鞋沿羊腸小道而下，儼然成了個滿麵塵灰的樵漢。


    幾個倚樹歇腳的宋兵見他靠近，為首的什長抬腳踹翻柴擔(dān)：“晦氣東西，沒見軍爺在此？”


    “軍爺恕罪！”狼譚佯裝惶恐跪地，袖中暗扣迷煙彈，“小的見諸位軍容威武，想是剛打了勝仗……”話音未落，那什長腰間佩刀已架在他頸側(cè)：“再敢聒噪，老子用你腦袋祭旗。”


    狼譚眼中寒光乍現(xiàn)，迷煙彈瞬間在眾人腳下炸開白霧。待煙霧散盡，方才叫囂的什長已被拖入灌木叢，手腳被牛筋繩捆作一團(tuán)。


    狼譚匕首抵住俘虜咽喉：“劉裕中軍現(xiàn)在何處？爾等為何潰退至此？”


    “將軍三日前便率精銳奔襲虎牢關(guān)。”俘虜渾身戰(zhàn)栗，冷汗浸透中衣，“我等奉命佯攻牽製，誰知昨夜糧道突遭火襲。”話音未落，西北方天際忽現(xiàn)三道赤色狼煙。


    狼譚反手擊暈俘虜，借山巖掩護(hù)疾奔迴營。史萬歲正與參軍推演沙盤，見他歸來急問：“可探得虛實？”


    狼譚抓起水囊猛灌幾口：“劉裕主力早已金蟬脫殼，山下盡是斷後疑兵。”


    參軍聞言擊掌：“此乃天賜良機(jī)，當(dāng)速派輕騎截其輜重……”史萬歲卻盯著沙盤上虎牢關(guān)方位陷入沉思，忽將令旗插在汜水渡口：“傳令三軍偃旗息鼓，今夜子時沿汜水東進(jìn)。”


    狼譚用馬鞭敲擊著沙盤邊緣：“劉裕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的困獸，不過具體方位暫時未能探明。若換作末將，必會北遁衛(wèi)國邊境，那裏隻需三日腳程便可獲得庇護(hù)。”


    史萬歲望著山坳裏散落的宋軍殘部，眉間深紋如刻：“我軍若強(qiáng)攻，至多俘獲數(shù)千散兵，於大局無益。若真如你所說劉裕已北逃……”


    他解下沾滿塵土的披風(fēng)擲於案上，“傳令收兵，待公子親臨再行決斷。”


    “將軍！”狼譚緊握劍柄的指節(jié)泛白，“此時退兵無異於縱虎歸山。”話音未落，遠(yuǎn)處傳來戰(zhàn)馬不安的嘶鳴。


    史萬歲突然按住年輕副將的肩甲，甲片相撞發(fā)出清響：“三軍性命係於你我，豈能因一時意氣枉送？”


    狼譚轉(zhuǎn)身環(huán)視營帳，數(shù)十道目光正灼灼望來。他猛然扯開領(lǐng)口皮扣，長歎道：“傳令各營，寅時三刻拔寨迴師。”


    七日後，林川策馬立於焦土之上，玄鐵護(hù)腕重重砸在鞍頭：“十萬大軍竟讓劉裕憑空蒸發(fā)？”


    暴喝聲驚起林間寒鴉，“馮異，你三萬精兵是來觀光的嗎？韓擒虎，六萬人馬連個包圍圈都紮不緊？”


    賈詡疾步上前呈上戰(zhàn)報：“稟公子，馮將軍前日背水血戰(zhàn)，斬敵八千，更救迴秦、尉遲二位將軍。”話音未落便被林川抬手截斷。


    “功過孤自有分判。”林川扯過侍從遞來的羊皮地圖，指尖重重劃過宋衛(wèi)邊境，“即刻兵分兩路：韓信！”


    “末將在此！”銀甲將領(lǐng)應(yīng)聲出列，腰間湛盧劍穗紋絲未動。陽光穿透他戰(zhàn)盔上的紅纓，在沙地上投出細(xì)密如血的斑點。


    “兩萬精兵給你。”林川手指重重叩在輿圖上，目光掃過帳中諸將，“韓信，你帶蒙顏、宇文憲、宇文桓三人南下攻宋南。三月為期，可能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