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林川怒極反笑，麒麟感應到主人心緒，猛然昂首發出震天嘶鳴。


    屋頂瓦片簌簌墜落間，他盯著麵色慘白的馬官冷笑：“給狄仁傑傳令，兩個時辰內本王要看到供狀。”


    “遵命。”馬官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連忙引著召虎趕往馬廄。


    角落裏有個灰衣雜役突然踉蹌著後退，卻見陳慶之負手而立，唇角笑意如三月春風，倒叫那人心頭愈發寒涼。


    林川俯身輕撫白虎頸項，往日威風凜凜的瑞獸此刻連眼皮都懶得抬起，皮毛下嶙峋骨骼硌得他掌心發疼。


    不過旬月光景，這靈獸竟瘦得形銷骨立，連爪尖都泛著病態的蒼白。


    “將軍料事如神！”召虎疾步奔迴，手中草料簌簌落下幾粒渾圓黃豆，“馬槽裏的糧草全摻了這東西，水槽裏也飄著豆腥味。”


    陳慶之指尖撚起顆黃豆：“此物少量無害，但若連服月餘。”他瞥見白虎腹下幹涸的嘔吐痕跡，“便是銅筋鐵骨也熬不住。”


    林川瞳孔驟縮，腰間玉玨撞出清脆聲響。吾丘鳩正捧著鮮肉疾走而來，忽聽得陳慶之清朗嗓音穿透庭院：“何須興師動眾？真兇就在眼前。”


    話音未落，寒芒乍現！


    那灰衣雜役袖中短劍直取林川咽喉，卻在半空戛然而止。


    惡來蒲扇般的巨掌扣住刺客腕骨，張文遠鋼鉗似的手指已掐入刺客肩胛。


    “倒是個忠心的。”林川仍蹲在白虎身側，甚至未曾抬眼，“可惜眼力太差。”


    白虎忽然低吼著支起前肢，金瞳裏燃起久違的野性鋒芒。


    寒光閃爍的劍鋒抵在馬夫喉頭，林川鷹隼般的目光穿透夜色：“背後主使何人？”


    被張文遠鐵鉗般的大手扣住下頜，刺客卻迸發出淒厲狂笑：“狗賊！今日沒能取你首級實屬天命！黃泉路上我備好酒席等你。”


    “掌燈！”林川突然收劍入鞘。搖曳火把照亮刺客布滿血汙的麵容，眾人這才看清他竟是馬廄裏寡言的雜役。


    “看看你這身粗麻布衣。”林川屈指彈落對方肩頭草屑，“沒有暗紋錦袍加身，亦無金銀玉扣傍腰。你效忠之人允諾的榮華富貴，待你化作白骨後不過幾枚銅錢打發遺孤。”


    他忽地俯身貼近刺客耳畔：“當真甘心為棄子？”


    刺客瞳孔劇烈收縮，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聲。圍觀眾將分明看見他脖頸青筋暴起，攥著碎石的指節已然滲出血珠。


    “此刻鬆口，許你隱姓埋名重活一世。”林川甩袖背身，玄色披風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話音未落，惡來手中鐵戟已在地上劃出火星。


    “要殺便殺。”刺客突然昂首嘶吼，脖頸在張文遠掌中勒出血痕，“我等義士豈是貪生之輩。”他布滿血絲的眼眶竟迸出兩行濁淚，不知是悲是怒。


    林川猛然轉身，眼中精芒如電：“好個鐵骨錚錚，孤平生最敬忠義之人。”他揮手間，張文遠應聲鬆勁。刺客踉蹌栽倒，不可置信地摸著恢複自由的咽喉。


    “公子三思！”惡來橫戟攔在營帳口，“此等逆賊……”


    林川抬手止住勸諫，對著癱坐在地的刺客沉聲道：“趁孤未改主意，速去。”


    待那道蹣跚黑影沒入夜色，他忽而撫掌輕笑：“取我墨羽箭來。”


    張文遠頓時會意，解下腰間箭囊時，精鐵箭簇在月光下泛著幽幽藍光。十丈外草叢微動，暗衛已循著血跡悄無聲息追躡而去。


    “小白受驚了。”林川轉身輕撫戰馬鬃毛，方才還躁動不安的坐騎此刻溫順垂首。


    他指尖掠過馬耳時，幾不可察地停頓，那裏赫然沾著半片金絲楠木碎屑，這種木料唯親王車駕方得使用。


    小白馬親昵地蹭了蹭林川掌心，鬃毛在晨光裏泛著銀輝。吾丘鳩見狀單膝點地：“末將定護好這靈駒。”


    林川翻身上了赤兔，玄色披風掠過馬鞍上鑲嵌的夜明珠：“傳孤令，著韓非子率虎賁營精騎，攜賈富、關雲長諸將赴上黨迎親。”


    趙飛燕倚在窗邊逗弄著懷裏的嬰孩，忽然被外頭的喧鬧聲吸引。紅綢如浪般翻湧過宮牆，十幾個宦官正架著梯子懸掛琉璃宮燈。


    “稟夫人，公子要為獨孤氏行九錫之禮。”正在整理妝匣的王昭君接話時，鎏金步搖在鬢邊輕顫。


    趙飛燕將繈褓裹緊幾分：“聽說這位獨孤家嫡女，連匈奴單於都為她折箭立誓？”


    “夫人誕育長子便是最大倚仗。”王昭君話音未落，忽被趙飛燕握住手腕：“妹妹也要早做打算才是，這深宮之中多個人便多份照應。”


    銅鏡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熏籠騰起的沉香模糊了神情。


    獨孤府邸的百年梧桐樹下，十丈鮫綃鋪就的嫁衣逶迤過青石階。


    獨孤曼陀攥緊了手中繡帕，指甲幾乎要掐進絲線裏，那頂綴著南海明珠的鳳冠，本該屬於長房嫡女。


    “阿姐低頭些。”年方及笄的獨孤伽羅踮著腳尖給姐姐調整鳳冠位置，忽見銅鏡裏閃過曼陀陰鬱的眼神。


    庭院外傳來禮炮轟鳴，五百玄甲衛的鑾鈴聲響徹街巷。


    晨霧未散的庭院裏，獨孤善與獨孤沐駐足迴望。


    獨孤般若提著裙裾匆匆掠過廊下，披帛拂過青石欄激起碎玉般的晨露。


    獨孤沐劍眉微挑：“往日總說伽羅是獨孤家明珠，倒沒留意長姐容色竟不輸洛水神女。”


    “再渾說就撕了你們的嘴。”獨孤般若反手擲來一串白玉瓔珞，驚得兩人側身閃避。


    銀線流蘇掃過獨孤善玄色箭袖，在日光裏折射出細碎星芒。


    獨孤伽羅倚著雕花門扇輕笑：“兩位兄長漏夜前來，總不至單為調笑姐姐妝容？”她蔥指輕叩黃楊木案幾，案上銅雀燭臺應聲輕顫，映得少女眉眼流轉生輝。


    獨孤沐解下腰間鎏金錯銀佩劍擱在石階上，金屬與青磚相擊的脆響驚飛簷角棲鳥。


    “三日前韓擒虎將軍密信，大金送來二十車紅珊瑚作聘，楊家更將祖傳的九鳳銜珠冠獻入章華宮。”


    “父親要我們姊妹效仿娥皇女英？”獨孤般若突然截斷話頭，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晨風卷起她鬢邊碎發，露出耳後新月狀胎記，恍若血色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