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趙家的人便都知道老四趙來賀迴來了,雖然有心想知道他這次進山賺了多少,但是到底是分家了,各家賺的錢都不必再交付公中,自然也不好追著問,隻是,當趙來賀將獾油拿出來給了老爺子跟張氏,其他人還是狠狠地羨慕了。
“一盒獾油如今都快賣到五十文了呢,老四這迴看來是賺了不少錢了!蓖跞锔C在屋裏納鞋底,一邊眼饞羨慕。
“那也是老四的本事!
“我也沒說啥,隻是當年你咋沒去一起學打獵呢?”
眾所周知,趙老四的打獵技巧都是村子西頭一個老獵戶教的,老獵戶三十年前孤身一人來到趙家村定居,靠著打獵跟村裏人換東西吃,隻是那人不願意說話,平常也沒人敢上前搭話。
“都說多少迴了,那是老四救了他,他才教老四打獵的!
因為有了個先天不足的兒子,趙老四不得已大冬天去山裏撿山貨,走遠了,碰巧救了被野豬撞傷了的獵戶,獵戶這才將本事教給了趙老四,大家都知道這是門手藝,這年頭學手藝都是要交束脩,先從學徒做起,別人謀生的手藝,自然不肯輕易教給旁人。
再者,進山也著實危險,不是真的有點本事,膽子大,還真不敢輕易進山。沒看老獵戶也因為這個傷了身體,沒兩年就去了嘛。
所以,王三娘也是嘴上一說,真要她男人也進山打獵,她是不敢的。
“想要獾油,讓自家男人買去呀,找老人家討要算怎麼迴事,那是人老四家孝敬爹娘的,天天窩在屋裏不做事,伸手要東西倒是積極呢!”
王三娘一聽這話,納著鞋底就出門了,一邊使著針,一邊靠在門上看熱鬧。
王小紅見她出來,變本加厲,“有些個人做個事拖拖拉拉,伸手要東西可是麻利著呢。”
被諷刺的女人低著頭,有心想說點什麼,又不敢迴嘴,半天隻吐出幾個字,“二嫂,你別這麼說……”
“我說什麼了?這話哪一句不是事實?你都做了還怕人拿眼瞧了?要我說,他三嬸你也別急,三弟可是個讀書人,這幾天就要迴來了吧,縣城裏那麼多好東西,三弟這麼多年吃家裏的用家裏的,平常不見他往家裏拿一分半分,我們這些做兄嫂的就不指望了,隻是這大過年的,總要孝敬爹娘吧?”
在針對三房這件事上,王三娘總是能跟王小紅達成一致,要王三娘說,這三房才是最可惡的,四房好歹是偶爾還能補貼家裏,三房可是個隻進不出的。
是以,一聽這話她就附和上了。
“他二嬸這話說的,何止要孝敬爹娘呢,平日裏老三在縣城裏讀書不迴家,這家裏老三媳婦雖是做不了什麼活兒,可到底辛苦養著一雙女兒,三弟怎麼也要給三弟妹帶點好的不是,我看那鎮上的讀書人娘子哪個不是打扮光鮮的,那頭上的大紅花,哎呦,那叫一個喜慶好看呢。”
這話就純粹惡心人了,誰不知道趙老三隻顧著他的之乎者也,諸事不管的。
被兩邊夾擊,陳氏幾乎是落荒而逃。
剩下兩人相互看了一看,終止了短暫的同盟。
“那陳蓮可真是,說什麼秀才公家的女兒,還不如我們這些莊稼戶人家呢,我呸!蓖跞镛挼轿菅Y,嘟囔了一句,繼續納鞋底了。
雪連續下了幾天,這日終於停了,而趙豐年的病也好徹底好了。
當然,這是他自己的想法,在趙來賀跟巧娘看來,他最好是在床上躺過整個冬天。
除夕前一天,趙豐年終於爭取到了在院子裏看看雪的短暫時光。
男人們在院子裏或堂屋裏做著修補農具的活計,孩子們在院子裏玩鬧,女人們便在廚房裏忙活。
等到炸丸子的時候,整個趙家村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濃濃的的香味,農家人一年到頭也就過年能吃點好的了,就是再窮的人家,過年也不能隨便應付。
兒子上迴就是出門看雪病了好大一場,是以就算是趙來賀在院子裏盯著,巧娘心裏還是不放心,不一會兒就要探頭看一眼。
王三娘就笑,“老四他們都在,你怕什麼,再沒有這麼不放心的!
巧娘也跟著笑了笑,又縮了迴去,手上活兒是沒停的。
這就是為什麼王三娘更待見四房了,瞧瞧人家,不耽誤活啊,再看躲在一邊拌個麵都磨磨唧唧的老三家的,王三娘翻了個白眼,心說,得虧年後就要徹底分開過了,這糟心的。
院子裏,趙來賀跟兒子並排坐在堂屋口子邊上,不時低頭看一眼,眼裏滿滿的慈愛。
寶兒屁股下的小馬紮是他閑暇的時候做的,按照寶兒的身高,坐在上麵的時候雙腳剛好夠著地麵,凳麵上用破布裹了一層稻草,就怕他坐著涼。此時看著兒子坐在小馬紮上,手裏捧著一個湯婆子,安安靜靜的模樣,看得他心裏格外的滿足。
“寶兒,手上涼不涼?涼了爹去廚房給你換熱水去!蹦莻湯婆子是早些年買的,趙豐年一到冬天手腳就冰涼,怕他凍著,兩口子前年一整個冬天前沒日沒夜地砍柴挑到縣城裏賣,才換來了兩個湯婆子,趙老頭張氏一個,寶兒一個,這樣其他人也沒辦法說什麼。
趙豐年搖搖頭,三代人,除了兩位老人,就他一個湯婆子,其他人都不知道多羨慕,他隻覺得火熱熱的,一直熱到了心裏。
趙家的院子不大,其他幾個孩子都待在另外一邊搭雪人。
他們雖然在玩,卻時不時地朝這邊偷看,趙豐年聽著廚房裏、屋子裏的各種聲音跟動靜,默默地將他們的臉跟名字還有各自的關係對上,他沒有興趣跟一群小孩子玩,梳理一邊模糊的記憶後,就看著院子裏那顆掛滿雪的棗樹欣賞起來。
這就是家的煙火味吧。
趙家老三就是這個時候到家的。
剛推開院子門,撲麵而來的炸貨味道讓趙來慶下意識皺了眉。隻是他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見幾個孩子叫嚷開了,為首的大胖嗓門最大。
“是三叔,三叔迴來了!”
廚房裏,陳蓮聽到動靜看了幾人一眼,猶豫著還是放下了手裏的活出去了。
王三娘翻了個白眼,“像誰攔她似的,做給誰看呢,大胖那小子也欠揍,人家閨女都沒喊,就他嚎得起勁!”
巧娘卻一臉羨慕,“大嫂將大胖養的壯,真好吶!
王三娘立馬驕傲起來,也是,他老趙家三個孫子,就她兒子多,又健康,老三家的兩個閨女能頂什麼事。
雖然氣趙老三不成器,但看到兒子迴來的老爺子跟張氏也都很高興。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前頭才跟你大哥說要借你來富哥家的牛車去接你,就怕你路上不好走。”
王小紅抽空出來,看到趙來慶又是兩手空空,當即拉下了臉,迴到灶屋。
“又是迴來吃白食的,我們兩家給老人裁了身衣服,老四家的孝敬了一盒獾油,就他們三房,分家了還整天想著占便宜,我呸!
“當真又是空手?”王三娘著急問道,老四家送了獾油後,她心裏雖氣,但是也不想落人於後,畢竟他們家可是長房,麵上還是要做好的,當即咬了牙給趙老頭跟張氏各做了身襖子。她知道,王小紅心氣高,又處處跟她攀高低,肯定也要送,果不其然,她襖子剛到,二房就把鞋襪還有張氏的抹額送到了。
本來大家都送,也沒什麼,畢竟是送給老人,迴頭走親戚串門,人家見了,還不是得誇她們孝順,落了個好名聲。這也是她跟王小紅的心機了,穿在身上戴在頭上的東西,總是要比看不見摸不著的獾油好叫人家看見的。
她們本來想靠這些給三房施壓,畢竟幾房都送了,又分了家,三房但凡不想被吐沫釘子淹,都少不得出出血。
可誰成想,陳蓮悶不出個屁來也就罷了,他趙老三還真就敢空著手迴來。
真不是東西,還好分家了!
這是此時此刻王三娘跟王小紅內心唯一的想法。
晚上大家各自迴了屋。
陳蓮見沒外人了,也跟趙來慶提起了幾房給老人送東西的事。
趙來慶皺著眉頭聽完,一臉不耐。
“這種事情你自行做去便是,同我說什麼!
陳蓮為難,“如今我這裏也沒錢……”
“沒錢你便多做點繡品就是,再說,分家之時不是分了二十兩銀錢,竟還為這點俗物所困,當真是婦人!
那錢還要留著年後起房子,怎麼能動,此時此刻,陳蓮真恨不得丈夫是個莊稼漢,好歹還能能為家裏掙得一分半兩,倘若是年後分開住了,就算有那三畝地,可憐她隻有兩個閨女,如何幹得動啊,隻是她再怎麼不願意分家,卻也由不得她不願意。
“後麵就要搬出去了,那錢還要起房子呢,我想著,日後單獨過了,起房子也好,地裏也好,都要有男人在,要不過完年錢夫子那邊先不去了吧?”
趙來慶一聽這話立馬就火了。
“我是要讀書考功名的,怎麼能懈怠!”
陳蓮急了,“那家裏怎麼辦?你總不能讓我跟招娣盼娣做吧?起房子都要叫村子裏男丁來,我們如何能成?”
趙來慶越發不耐煩,“這種事情你既不好出麵,請爹娘兄弟幫忙便是,何苦一定要我去,明年我還要下場,如今可是關鍵的時候,你莫要來打攪我!